63、西窗夜話(第2/3頁)

月朔定權再來到阿寶閣中時,仍舊先忍不住抱怨如前,道:“也早起了爐子了,你這裏怎麽還是這麽冷?”見阿寶行過禮後,和一面生宮人親自上前為他更衣,伸出手指隨手往幾案上一畫,又皺眉道:“怎麽人好像也少了,事事都不成個體統?”阿寶為他解下玉帶,托在掌心中掂了掂,道:“殿下今日,原本是為了巡殿挑眼來的?我代他們告個饒——寶釵無日不生塵,又何況其它。這個藉口要得要不得?”定權退後兩步,笑道:“原來今晚有人守在這裏等著要興師問罪呢。罷罷,這是我的不好,累娘子獨夢,這陣確實事多,你要體諒。只是我看不著,你有事盡可以去找周總管,你們也算是舊識,有什麽話說不開的。”阿寶一笑道:“我只知道啊,有人慣做口惠而實不至的事情,上當上久了,再不留個心眼,明白的人知道我傻,不明白的要當我面皮太厚呢。”定權將她的雙手牽引至唇畔,替她呵了口氣,笑道:“哦,這個姓有名人的好大膽,娘子告訴我,我去開銷了他,替娘子出氣。”阿寶抽回手來,道:“說這樣散話我不是你對手,只好甘拜下風。”定權奇怪道:“那正經說話你是我的對手?好,顧孺人,本宮倒要領教領教。”阿寶拉他在榻上坐下,笑著拜了一拜,道:“千歲請上座,千歲容臣妾稟告。”定權慢條斯理搭正了袍擺,清清嗓子正色道:“可據實情奏來。”阿寶掩袖一笑,坐到他身旁,道:“看來打官腔我也不是殿下對手,只是正經話也不是打官腔,正經話是這個樣子說的——也不是炭生得不夠,也不是下頭人懶散,是今年確實冷得怪異,不單冷,快歲末了,一場雪都還沒有下過,自然這閣子裏顯得比往年更不自在,病的人也就更多了。我這裏病倒了兩個呢,有一個還不輕,遷延快一月了,我叫人已經上報了周總管,令她遷了出去靜養了。對了,不是聽說皇孫身上也不大順序麽?”定權放棄了正襟危坐的姿態,一歪身倒在枕頭上,道:“你的消息比我的還通靈,他無大礙,聽說是有些咳嗽,還不是長沙王整日帶著他四處閑跑跑出來的——你這邊,是那個叫做夕香的女孩子吧?”阿寶道:“是她,殿下是怎麽知道的?”定權摸著她的手腕,道:“她生得比你漂亮多了,我自然會記得。今日一直沒有看見她啊。”阿寶驀地抽出手道:“我倒不知道殿下還有在這上頭留情的習慣。”定權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從後環抱著伊人楚腰,銜住她耳垂上一枚鑲寶金耳環輕聲笑道:“那麽娘子想要我在什麽上頭留情呢?”

簪纓亂,鬢雲散,朱幕關,幕中一小方天地,超脫造化萬物,悄然提前迎來下一季的春信。

定權閉目養神,欲睡未睡,纖長的手指在她因汗透而細膩濕澀的平坦小腹上輕輕撫摸,含混說道:“你也給我生一個小世子罷,長得就和我一模一樣。”她一愣,然後笑應道:“好,若是郡主便像我。”他不滿道:“胡說。郡主自然還是要像我。否則日後她長大了,埋怨爹爹當初娶回這樣其貌不揚的娘不說,還要禍及子孫。教我如何跟她解釋,又如何與她再尋我這樣佳婿?”阿寶忿忿將他的手往外一扔,道:“不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麽,況且有這樣嶽丈,只有泰山壓卵的道理,我倒更替那個背時駙馬擔心。”定權把手伸回,攬住她的脖頸,笑道:“他有泰水向著他,也算是扯平了。”

二人的閑話被閣外匆匆而來的一陣腳步和人語聲打斷,腳步聲愈近,人語聲愈亂,定權雖極疲倦,終於忍不住倚枕起身,怒斥道:“放肆!還有一點規矩沒有?”阿寶閣中的一個宮人慌忙入室,下拜說明道:“殿下,是康寧殿來人了。”定權急忙翻身而起,問道:“何事?”宮人答道:“來使沒有詳說,只說是傳陛下口敕,來請殿下。”定權想想吩咐道:“叫他門外說話。”一面拉過被子,替阿寶蓋好,道:“不與你相幹,你不要動。”

宮人忙外出傳旨,入內後又急忙服侍定權著衣,定權自己將置於阿寶妝台上的烏紗折角向上巾戴正,問道:“陛下傳我去何處?”門外傳聲答道:“回殿下,請殿下移玉清遠宮陛下的書房。”定權問道:“這麽晚,陛下怎麽還不曾安寢?”門外道:“聽說原本已經是睡下的,有封奏報剛剛從宮門遞了進來,陛下就又起了。”

宮門閉後,非有重情大事不會從夤夜從門縫內投遞公文,定權額上突然沁出了一層冷汗,來不及仔細穿戴完畢,便匆匆而出。阿寶只聽到他臨走前最後問了一句:“是軍報?”

皇帝果然已經等候在清遠殿書房內,定權行過禮,顧見他臉色難看之極,試探著問了一聲:“陛下,臣奉旨前來趨奉。”皇帝右手食指敲了敲案上一函,道:“你上前來看。”函套上帶印朱泥已經啟封,三枚鳥羽尚在,果然是加急軍報。定權謝了聲罪,連忙展開,依舊先看擡頭,仍是顧逢恩和李明安的合印共奏,草草看過,已經面如死灰,半日方才問道:“半月前方有捷報返回,怎麽突然便至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