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玉燕投懷(第3/4頁)

許昌平沉默良久,道:“臣所求之事,方才殿下已說出口。”定權狐疑道:“你想借孤之力,重謀先朝舊案?”許昌平叩首道:“翻案之語牽涉甚眾,臣萬不敢做此想。不過史筆人書,可曲可直,臣實不忍先君辱身生前,復遺臭身後,不得郊祀。”定權搖頭道:“這話實難服人,你連先大人面都未曾見過,你亦身入許門,便是先大人令名得復,你於國家宗祀亦無半分絲連。你如此身世,便是將來謀求朱紫之服,本宮也絕不會與你。你便何至於拋家舍命,一心做此從井救人之事?”許昌平聞語,倒是一愣有時,終是微微嘆氣道:“殿下所言皆是人情,臣所為也皆是人情,臣這般舉止,不過奉先母遺命而已。”

定權猛可裏想起顧思林說過的話,亦知道其母與先皇後的瓜葛,心念一動,忙問道:“你母親生前可與你說過些什麽?”

許昌平並不回答這話,只垂首道:“先母雖非先君正室,卻得蒙先君青眼,鶼鰈情深。自臣憶事伊始,先母枕畔袖間便從無一刻幹時,思慮傷人,至於郁郁而終。先母臨終之時,臣方年幼,然臣母飲泣之態,攜臣手殷殷囑咐之情,縱使時隔經年,今日思及,仍不可不黯然神傷。”

定權所思並不在此,聽他絮絮地只管說這些風月往事,心中微感焦躁,正思及究竟當如何處置這個棘手之極的人物,忽聞許昌平道:“臣母身前與臣所言究竟有限,只是養母歿時,卻與臣說了幾樁內廷秘辛。臣初次見殿下時,確有知情不語之事,臣罪當誅。”

定權只覺後腦一陣陣發木,從新坐回椅上,閉目低聲問道:“你果真知道公主之事?”

許昌平低聲答道:“臣有罪。”定權重重吸了口氣,又問道:“那先皇後的……先皇後是如何……”

許昌平遲疑半晌,終是照實答道:“此事臣當真不知,孝敬皇後崩時,臣姨母已不在宮中。”

定權亦不知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但覺得渾身都有些脫力,望著地上的許昌平,思想片刻,已明白了他的心思,忽而沒由來一笑,道:“孤若今日賜死了主簿,當真便永不得知內中隱情了?”許昌平點頭答道:“臣罪丘山,臣本預計待殿下得乘大寶之後,再稟告殿下。”稍隔片刻,方又道:“今時亦不改初衷。”

定權輕哼一聲,道:“如果我便永不想知道呢?主簿今日可還有脫身之徑?”許昌平道:“再無一途。”定權冷笑道:“口舌反覆,我如今如何信你?”許昌平道:“殿下信臣不過,臣自百口莫辯。只是殿下可稍憶八月之事,臣若有半分私心負殿下,只需一紙字書道明個中曲直,以付齊王即可。”見定權面上神情難辨,又正色道:“臣當日來覓殿下之時,便已將性命身家皆盤托於殿下面前。臣之信殿下,猶殿下之信臣,並非容易。臣不過常人之質,亦有趨生怖死之情,亦有長夜思,輾轉側,過宮門而心驚,見尊者而股戰之態。從來種種,還請殿□恤詳察。”

定權忖度他言語中的意思,確也知道自己與他的許多利害相通之處,雖知留下此人,或有養虎之危,再四權衡,畢竟笑道:“主簿請起。孤先前言語,主簿不必放在心上。孤思量有日,豈不知即今之計,唯有吳越同舟方為上策。先大人之事並公主之事,現下不語也極好,畢竟往者已逝,來日尚可待。”

許昌平見他松口,亦暗暗舒了口氣,這才從袖中抽出一紙文書,交與定權。定權翻看之時,卻是中秋節前自己交與他的那份名表,其上加圈加點,已經注疏俱全。遂點頭收起,想起一事,又問道:“還有一事,主簿務必據實以告我。”

許昌平道:“殿下請問。”定權回頭望向窗外,背手而立,良久方道:“端七夜裏出我府去尋主簿的那個宮人,主簿當真不識?”

許昌平不知他為何忽而問起此事,回想那宮人模樣,已覺記憶模糊,遂答道:“是,臣與她僅有一面之緣。”

定權亦不置可否,只道:“如此便好。”見許昌平舉手欲有告退之意,行至他面前,卸下腰間玉帶,交至他手中,笑道:“嘉節在即,無以為贈,借此物聊表寸心。”許昌平驚異望了他一眼,尚未待推辭,便又聽他說:“望卿寶納珍藏,切勿輕易示人。”一愣有時,便仔細收入袖中,拱手謝道:“臣謹遵令旨。”

定權見他黯淡綠袍的身影離去,將那名單重新草草一觀,仔細收起。一時思想起長州之約,宗府之對,前後許多事情,思緒如蔓草一般,愈理愈亂。況且今次與他會晤,總覺還有一樁不安小事纏繞心頭,去而復轉,無奈卻又無從追思。

周午再尋他之時,見他一身錦繡,寬衣緩袍側臥榻上,大袖蔽面,不知是睡是醒,靜立片刻,方想離開,忽聞定權悶聲問道:“既然來了,有什麽事就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