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不謝不怨(第2/4頁)

阿寶從未聽他和自己說過這麽長的話,細細揣度其中意思,也覺無言可對,半晌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殿下不要想那麽多了,不如早點休息。”定權道:“那麽你給我讀讀書罷,也許會睡得好些。。”阿寶答應道:“殿下想聽什麽?”定權閉上了眼睛,懶懶說道:“既然你提到了楚辭,就請為我背誦一首罷。”

阿寶想了想,將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被中,又幫他掖了掖被角。自己坐在一旁,慢慢誦道:“……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這是他首次意識到,她的聲音其實是如此的動聽。定權的眉頭慢慢地舒展開了,呼吸也漸漸勻凈了下來。沒有離騷,無需蔔居,不曾國殤,何必禮魂,靖寧二年八月廿七日的最終,只剩下這溫潤寧靜的聲音,為他吟詠的美人、香草、溫柔敦厚的遺憾,以及楚楚的堅貞。

廿七日發生的事情,眾人方未全然回過神來,便已看見皇帝的旨意一道道頒下,先是借口復查舊案,囚了太子,又將當初經辦過此案的官員一一重新拿問;顧思林居府養病,按說長州的事物便應由副將暫代,可中書省中卻傳出話來,說是陛下天恩,已召小顧將軍回京侍病,剩下的幾員副將,素來並無驕人功績,硬是拾階而上,只恐互不服氣,幹礙大局,是以另調了承州都督李明安接替長州都督的職務。雖說敕使從京城到長州,就算是沿驛換馬,日夜兼程,也需五六日的時間。如今方過一日,旨意只怕還未出相州,但眾人瞧著眼前的利害情勢,心中卻也都估摸得清爽。齊王府前的一條街上,由頭至尾,皆是官承,塞得一條堂皇大道水泄不通,若有急事,便不得不繞道而行。

齊王卻頗聽進了皇帝的話,也只是吩咐府中人等,道是但凡來客,不論何人,皆不迎納。自己終日一身家常打扮,坐在房內,也不出門。如是過了日半,忽聞府中內侍來報,道是趙王過府,定棠雖暗暗覺他此時上門,未免太過多事,卻也不好推托,只得吩咐將他從後門悄悄放了進來。

定楷見了他,先吐舌道:“二哥前次還說我趙地的酒好,引得邯鄲遭圍。今日見了貴府門前的場面,才只當是你齊王又開諫了呢。”定棠噗嗤笑了一聲,道:“五弟你這貧嘴滑舌,卻是跟誰學來的?”一面又皺眉道:“朝中不曉事的人還是居多,這傳進宮裏,我又是個什麽名聲?”定楷笑道:“二哥這是把我也罵進去了,既這樣,小弟也不敢高攀,這便回去了。”定棠佯怒道:“五弟這話是什麽意思?”定楷看他笑道:“哥哥莫惱,小弟不過耍耍嘴舌罷了。只是今天來,卻是有些事情。”定棠讓道:“你坐下說。”定楷撩袍坐下,接過侍婢奉上的茶盞,問道:“陛下今天一早,就讓大理寺帶職拘了張陸正和杜蘅,此事二哥知曉否?”定棠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我已經知道了。”定楷從懷中取出一只封套,遞與定棠。定棠奇道:“這是什麽?”一面伸手接過。定楷道:“這是張陸正家的人方才送至我府中的,說是張尚書親口所托,事關重大,叫我務必轉交給二哥。”

定棠聽了,不由皺眉,將那封口拆去,從中取出一張信箋來,卻只見上面只有“庚午,辛未,壬子,丙子”八個字,略一思忖,已然明了,不由心中一笑,暗道了聲:“小人。”定楷看他道:“我也不知這其中有何事,便不再多問了。若是那姓張的唐突無禮,二哥便只當是我多事罷了。”定棠細細思忖,張陸正如今已岌岌可危,自然不會當真求什麽兒女姻緣,不過是要自己相保他無事而已。李柏舟一案,他所知內情甚多,三司重審之時,定然還是要用得到的,莫若此刻先穩住了他,其後再作打算。一面才笑道:“五弟素來只會替我這作兄長的分憂,又哪裏會多事。此事卻還要勞動五弟一趟,我附幾個字,煩請五弟再交回給那人。”定楷忙拱手道:“舉手之勞,二哥客氣太過了,小弟可承受不起。”定棠又問:“我這幾日沒出門,你在外頭聽見人家說他什麽了嗎?”定楷笑道:“還能如何,小人二字爾。又聽說他皇初年便有貪弊事,不過叫盧世瑜極力壓了下去,今日再行背主事,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一面說,一面含笑看定棠寫完了,又尋了封套細細封好,這才接過來袖入懷中,又笑道:“二哥,這次顧思林可就真病得厲害了,連太子都給捎帶上了,宗正寺那個地方,我是想都不敢去想的。”定棠聽了,微微一笑道:“那倒也未盡然,我倒是聽說他這牢坐的舒服,還攜了個美人過去。紅袖在側,珠玉傍身,換了是我,被關兩天也無妨。”眼見定楷臉色一滯,才又笑道:“今日已是廿九了,不知朝廷的旨意走到哪裏了?”定楷聽他轉口,亦賠笑道:“小弟只想著顧逢恩,接到了聖旨,該是個什麽打算?”定棠輕哼了一聲,道:“我早就說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長州又焉得例外?”定楷微微一愣,也笑道:“正是,還是二哥一早便看透了,小弟這癡人,卻還蒙在鼓裏呢。”定棠看了他一眼,也笑了,道:“五弟先不忙著回去,吃過晌午飯再走吧。”定楷笑道:“那便要叨擾二哥了,過了這幾日,恐怕就吃不到齊王府的飯菜了。”定棠奇道:“這話又是怎麽說的?”定楷道:“屆時小弟,便要到延祚宮吃筵席去了。”定棠斥道:“五弟胡說些什麽?”只是言語之間,亦無甚怒意。一時兄弟二人攜手,便向廳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