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天淚人淚(第2/4頁)

皇後見他暴躁,含笑好言安撫道:“陛下近年來就是愛動怒,臣妾記得從前可不是這樣。”皇帝哼道:“朕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大如前了。不趁著還動彈得了,把諸事收拾幹凈,你們母子他日便都是他人的釜中魚肉。”皇後輕輕摸了摸皇帝露在被外的右手,只覺青筋楞起,皮肉幹澀,確是不是從前模樣,遂嘆道:“陛下想怎樣?”皇帝默了片刻

道:“朕這次本來只想多留他幾日,瞧瞧長州那邊的動靜,瞧瞧京中的動靜,再作打算。現在既然太子沉不住氣,把這種事都做出來了,顧思林豈可安坐?朕現在是勢成騎虎,也只好將前事接著查下去了。”皇後嘆氣道:“不是都說是風聞了嗎?查也查不出來,又不能過了長州去問去。”皇帝被她一語點醒,道:“他不是帶了俘虜回來嗎,那其中亦有將帥貴胄。”說到一半,忽然又問:“這話是誰教你說的?”皇後笑道:“妾就是隨口說說,哪想得了這麽許多;只是妾有個傻念頭,不知陛下愛不愛聽?”皇帝道:“你有話便說吧。”皇後道:“國舅在京裏,朝局現下也亂,陛下就算是為棠兒楷兒想想,他們身邊也需有個親近的人才好,妾想……”皇帝聽了這話,卻冷了面孔,打斷她道:“你不必再替你的那些從兄堂弟們討官了,朕已經說過,朕的手裏絕不會再養出一個顧家來的。”他極少這樣拂皇後臉面,皇後一時臉也白了,低聲道:“妾知道了。”

此時陳謹進來,稟道:“陛下,殿下還在外面跪著呢。這金尊玉貴的身子,又下著雨,天又冷,晚上又沒有吃……”皇帝怒道:“你什麽時候開始替他說話了?你出去跟他說,朕自會治他的罪,叫他回去安心等著。此刻又演什麽臥冰泣竹,做給誰看?等朕死了,再來跪靈也不遲,到時只怕他還不肯來呢。”又對皇後說:“你也回去吧,朕要歇了。”皇後扶他躺好,親手放落賬幔,這才出去了。行至廊前,看了看丹墀下的定權,笑對陳謹道:“常侍不必跟了,傳旨去吧。”陳謹遲疑道:“這話叫臣怎麽傳?”皇後道:“這有何難?陛下怎麽說的,常侍怎麽傳便是了。”陳謹答應了一聲:“是。”皇後又道:“常侍向來忠謹,本宮記在心裏,王爺也記在心裏。常侍當差,差不多也夠個總管的年頭了吧?”陳謹喜得眉花眼笑,搖首擺尾道:“臣的命就是娘

娘和殿下的。”

雨雖已停了,陳謹卻仍撐了把傘,走到定權面前,換了另一副非哭非笑的面孔,道:“殿下,陛下已經安寢了,叫殿下趕快回去。說讓殿下不要著急,定是會治罪的,不必非得在今夜。對了,還有等陛下山陵崩了,再請殿下來,來扶靈。”定權凍得嘴唇青紫,耳內早已嗡嗡亂響了半日,此刻勉強定神,問道:“陛下的旨意,叫我回哪裏去?”陳謹道:“自然是回西苑了,陛下可沒下旨叫殿下回東宮。”定權見他神情語氣,只覺氣血翻湧,直恨不得立時活剮了腌臜小人,咬牙怒罵了一句:“狗奴才!”揚起手中金鞭便向陳謹擊去,只是雙手早已僵住了,略晃了晃,便覺頭昏眼花,徑直撲倒在了地上。陳謹吩咐身邊兩個小黃門道:“殿下怕是走不得路了,你們背他出去吧。”那小黃門應了一聲,從地上扶起定權,將他負在背上,伸手去勾他雙腿,定權只覺膝上劇痛,忍不住□了一聲,陳謹充耳不聞,催促道:“快去吧。”見三人去得遠了,隨腳踢了一下地上金冠,輕聲哼道:“你若沒了這冠戴,只怕下場還不及我這個狗奴才。”

周午未見定權出宮,不免有些擔心,一直不敢睡下,吩咐留門等候。直到醜時末刻,方見軺車回返,從車定權出太子,

只見面色雪白,渾身精濕,不由大驚失色,忙令人將他背回了暖閣中,打燈的,隨行的,指事的,不免一陣紛亂嘲哳。阿寶病秋,連著幾夜睡得不安,被窗外聲響吵醒,仰頭問道:“外頭怎麽了?”夕香睜開惺松睡眼,打了個呵欠,走到窗前望道:“殿下怎麽叫人背著回來了?想是在宮中喝醉了。”阿寶微感詫異,只覺太子若是中酒,定然要留宿宮中,深夜送回,事似蹊蹺,不免自己披衣起身,推窗外望。見定權身上只著了一件白色深衣,又披散著頭發,心知有事,忙道:“你出去問問,是怎麽了?”夕香道:“妾可不敢去。”阿寶無奈道:“我就在此處,跑不了也死不了,你都睡了這麽久了,我也沒有怎樣,你快去便是了。”夕香這才匆匆披了件衣服,沿著東廊去了,站在太子正寢門外四下張望,問兩旁侍衛道:“顧娘子差奴婢來問問,殿下是不是醉了?”周午正走到門邊,聽見了喝罵她道:“這事情該你打聽嗎?還不趁早回去!”卻聞定權發話道:“去把她叫過來。”周午見他連說話都費力,不忍忤逆,只得吩咐夕香道:“去請你們娘子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