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悲風汨起(第3/3頁)

太子親去京郊傳旨,已是第二日的事情了。按著先前的安排,此日卯時將軍便當離京,顧思林卻既不命拔營,也不令結隊,似單單等候著聖旨到來。待定權宣旨後扶起顧思林,二人對面沉默良久,顧思林方笑道:“幸而臣這裏還不曾來得及完全整頓,此刻還可委屈殿下到臣的軍帳中一坐。”定權略點了點頭,對身後內使道:“孤去飲杯茶,爾等在此處稍待片刻。”一面隨著顧思林進入了帳內。

顧思林見定權只是呆坐不語,嘆道:“這是臣帶累了殿下。”定權搖首冷笑道:“此事與舅舅無幹,是我辜負了舅舅的一片深心。只是如果再選一次,我還是要給舅舅寫那封信的。”顧思林起身向前道:“我做臣子的本不該這麽跟主君說話。但是做舅舅的,還是要說一句。阿寶,一將功成,萬骨皆枯,何況是帝王事業,你若總這般下不定決心來,日後怎能夠成就大業?”見他只是低頭不語,復又嘆道:“先皇後當初若不是……”話說至一半,忽而想起那日見的那個許姓官員,便緘口不語。定權狐疑擡首,問道:“母親怎麽了?”顧思林敷衍道:“沒有什麽,我只是說你這性子便和你的母親太像了些。”定權擰眉反問道:“顧將軍同孤說話,難道還要藏著一半麽?”顧思林見他轉臉便換上了一副官腔,心中也暗暗慨嘆少年已經長成,卻究竟不是當年日日在寧王府門口等守據,只等撲進自己懷裏的稚子了,遂嘆了口氣道:“臣並沒有什麽可隱瞞殿下的。”

定權見他必不肯說,也沒有辦法,只道:“舅舅且回府去吧,陛下說要查,只是不知想查到何時。歸根究底,或許還是去年的那樁事情,惹陛下掛心了這麽許久。舅舅說我膽大,我卻半點不悔,李相死不死,我都是一個死,殺他便能多活一日,我也會去做的。”顧思林搖頭道:“你的幌子裝得太大了,誅他一人即可,非要連帶上一家子,七十多口人,驚天的大案,怎叫陛下不去牽掛。”就此事諸多曲折內情,定權也並不想和顧思林做太多解釋,只是咬牙冷笑道:“舅舅在外不知朝中事——既然他犯的是謀反大罪,本朝律例,明文載定,便是要族誅的。我既是儲君,更當遵法守紀,這種亂臣賊子,舅舅,放在你軍中,能夠饒過嗎?”顧思林見他側面說話時的神情,儼然便同記憶中的胞妹無二,心下慨然,只得答道:“是。”

定權回過神來道:“我費盡了心機,終還是沒有能避過去。此事無論如何,我俱會一力咬牙擔待,只是舅舅千萬要慎之再慎,長州軍中,若已安排好了,我便無可擔心。只要舅舅仍在,我這個太子便是廢黜了,也能復立。倘若舅舅保不住了,我便是砧上魚肉,除了任人臠割,再無他法了。”顧思林低聲應道:“臣明白,請殿下放心。”定權點了點頭,走近帳門朗聲說道:“如此便請將軍回府暫住吧,今上聖主,定會懲處一幹魑魅魍魎,還將軍清白。”

顧思林眼見著他出了賬門,只覺那絳衣背影既似孤單,又似帶著無限堅決。略一恍惚,便是光陰退減,江河逆流。自己那時仍是一個翩翩少年,立在家門中,望著同胞妹妹妹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寧王府迎親的鑾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