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逆風執炬(第2/3頁)

阿寶終是回過了神,回答了最後一個提問:“奴婢心中也有個疑惑,請殿下告解。”定權微微偏了頭,看著她:“你說。”阿寶道:“那個阿寶是什麽人?”定權面上的神情逐漸凝重沉滯,握著麈尾的小手指微微擡起,又不堪重負似的放下,只聞阿寶接著道:“齊王也是因為奴婢這名字,才肯收留了奴婢的。”定權轉過身去,看了她片刻,臉上慢慢聚斂起了嫌惡無比的神情,如同在看什麽不祥的東西。忽而揚手,那麈尾的手柄已經狠狠從她的耳畔直批到了顴上。力道之勁,竟連自己的虎口也震得微微酸麻。阿寶倒伏在地上,耳邊嗡嗡亂響,頰上一片木然,便覺得似有溫熱液體蜿蜒滑落。

手中的麈尾在此時成了一個弄巧成拙的可笑證供,他是把她當做一只的小花狸來逗弄的,他從中得到的樂趣即是對它的懲處,亦是對自己的補償。所以他能夠容忍它的張牙舞爪,並認為這不過使它更加有趣,也更可消除賞玩者的無聊。但是他忘記的是,小畜生究竟還是小畜生,有意無意,它探出了它的爪子,即使沒有傷及賞玩者,也足夠讓他心存厭惡了。

定權將麈尾擲在一旁,咬牙冷笑道:“死到臨頭了,還想玩什麽把戲?”

阿寶拭了拭頰畔,觸手方覺刻骨疼痛,鮮血膠著在臉上,扯得半邊臉發緊。

她擡手望了望掌中血痕,開口問道:“不殺不剮,殿下想要奴婢怎麽死?”定權卻已經恢復了平靜,彎腰看看她,冷笑道:“你想像那人那樣,一索子就過去了,天底下卻沒有這般便宜的事情。”他反剪了手,從她身畔跨了過去,叫人喚過了周午來,指著阿寶吩咐道:“去叫人給她收拾出一間閣子出來,離孤的寢宮近些。她如今是孤的人,安排人日夜侍候著,務必要照顧好了她。若是短了她一根頭發,孤就先揭了你的皮。”

周午跑來得急,此刻看了看屋內情景,又見了定權臉色,伸手擦了一把汗,審時度勢不敢相勸,只得唯唯連聲。定權也不再理會他二人,甩手便去。周午見他走遠,方呵斥兩個探投探腦的內侍道:“殿下的話沒有聽見麽?還不快去將東閣收拾出來,迎接……”太子那句話實在不可理喻,一時想不出合適的稱呼,只得道:“迎接顧姑娘。”又慢慢蹭進了屋內,伸手扶起阿寶一支臂膊,臉上似笑非笑,道:“顧姑娘快請起身吧。”

內侍們得了嚴旨,手腳倒是頗快,不過一個多時辰,果然將離定權正寢不遠處的東廂便收拾了一間出來,並把床榻妝台箱籠也都安排了進去。周午親自送阿寶過去,又派了四名宮人在身邊日夜守著,又命兩名內侍在門外日夜守著,疾聲厲色吩咐了半晌方起身離開。內中一宮人上前來擦阿寶臉上血漬,見阿寶只是避讓,無奈道:“顧姑娘不肯上藥,消不了腫,將來留下疤來可怎麽得了?”阿寶這才仿似回過了神來,道:“不要這麽叫我。”那宮人道:“姑娘也聽見周總管這麽說了,姑娘勿怪,待過幾日冊封的牒紙下了,自然就是娘子了。”她信口胡說,阿寶不再理她,轉身倒在床上,那宮人卻只是在一旁喋喋不休,不依不饒,一定要幫阿寶收拾好了傷處,阿寶教她鬧得無法,為圖清凈只得隨她去料理。一邊裏還有椅凳、盆架、燭盞、箱奩、鈿絡等許多瑣碎物件陸續搬了進來,阿寶也不願看,只是蜷在床上假寐。那幾個宮人受了嚴旨,就在塌邊站立守候,寸步也不肯離開。搖曳的燭火,將她們的影子投在壁上,陰沉沉的一道又一道,原來天早已黑了。宮人們焚起了爐香,是沉水的氣味,她回想起了他水色衣香中的朵朵落花,也想起了那種錦繡的另一個名字:落花流水。這實在是對她的今春的最好的總結。

定權站立在書房內,隨手從阿寶房內尋出的幾件物事裏拈起了一疊紙,卻都是她的仿書,循序漸進,雖無人處亦不露半點破綻。那日她出宮用的勘合並沒有找到,許是早已經毀棄了,她說的那些話便也無從考證。其余一應物品,除去那只青瓷小盒和那本詩貼,都只是一個尋常宮人的普通用度。這才真叫心思縝密,滴水不漏。定權嘆了口氣,問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周午答道:“聽說已經睡著了。”定權一笑道:“像是她的為人。”又道:“照看好了她,膳食也都勞你支應周全。”周午答應了一聲,擡起頭來瞧了定權一眼,小心翼翼道:“殿下,這種人留下終是禍害。”定權哼道:“你知道什麽,殺她不過只是是翻手覆手的事情。她一個平頭奴子,還怕她能翻上天去?只是人死萬事休,前頭那人的線斷的幹幹凈凈,她背後的人究竟是誰,現下也難說得很,我怎可信她雌黃之詞?”周午知道他的性子,勸不過來只得幫他補全,又問道:“那殿下往後怎麽打算?就這麽圈著她不成?”定權道:“她不是說自稱清河顧家的人嗎,在京中還有個養父,你也再去查查,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