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春庭月午(第2/2頁)

阿寶不料他如此舉動,急忙閃身躲避,一手護住了襟口。定權好笑道:“你又胡胡亂想些什麽?過來,跪在這裏。”阿寶面上一紅,依言屈膝跪在了他面前,定權皺眉道:“叫你轉過身去。”說罷開了妝奩,取出一只青瓷小盒,揭開來卻是他上次用剩的半盒棒傷藥膏。他伸手去扯阿寶的外衫,阿寶略一猶豫,也便任他拉了下來。定權用手指蘸著那藥膏,向她背上一道極深的鞭傷上塗去。不知是他手涼還是藥涼,阿寶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定權並沒有停手,只是笑問:“疼不疼?”見她輕輕搖了搖頭,又笑道:“你心中必是在想,我又何必多此一問。”阿寶道:“奴婢不敢。”定權沒有理會她,只是自顧說了下去:“怎麽會不疼?我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我總想著,終須得有人來問一聲才好。譬如前次,雖是有良醫珍藥,可就是沒有人問我一句,你疼不疼。”

阿寶背對著他,瞧不見他臉上神色,只覺這幾句話語氣頗是平淡。不知為何,心上卻隱隱抽緊,不知當如何應答。定權又道:“蔻珠死了,這西府上下都忙不叠的同她撇清,只有你還能說出‘心中有情’這幾個字來。我這幾日總在想,你這人若非真有兩分癡氣,便是城府太深了。”阿寶轉回頭方想開口,定權執著她的肩膀將她扳了回去,道:“你不必多說。從嘴裏說出來的,不是人心,也不是實情,孤從來不會相信。有些事情,是要日子久了才知道的。你究竟是什麽人,孤到時自然認得出來。”低頭看了看阿寶背上,只見新傷疊著舊傷,她人又瘦得可憐,一道細細的脊骨突起在那裏,也是一株新梨易折的花枝,他的手指有了淡淡的嫌惡和淡淡的憐憫。隨手在她衣領上拭盡了指上藥膏,吩咐道:“你將衣服穿起來吧。”又將幾上的那只小盒一並遞給了她。阿寶接在手裏,低低答謝道:“謝殿下。”定權輕笑了一聲道:“阿寶阿寶,你便是這名字起壞了。在這世上,誰人會當你如珍似寶?”阿寶低聲道:“我娘便是。”定權冷笑道:“你娘不是早已經死了麽?”見她的嘴角不住發抖,滿面皆是遮掩不住的痛楚與忿恨,又笑道:“我知你心中恨我,可恨我的人多了,就憑你又能如何?”他一瞬間已變了幾回臉,阿寶只覺得泄氣,垂了頭答道:“不是。”定權擺手道:“你回去吧,等好了依舊到報本宮來服侍。”阿寶答應了一聲“是”,咬牙用手撐著地面站起身來,終究是忍不住問道:“奴婢還是不明白。”定權已經轉過了臉去,手中拈著那柄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妝台,冷冷說了一句:“你想明白些什麽?”

沿著遊廊走,到了轉角,擡頭便可以看到雲在遮月,花枝沙沙亂搖,檐角上的風鈴也叮咚作響。晚風和暖,靖寧二年的春天已是到了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