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山河 第五十四章破而後立(第4/8頁)

楊瑾怒道:“既然大軍沒來,你倆怎麽還在這站著說話不腰疼?有空擔心南軍,不如先擔心咱們自己吧!”

“來就來,在齊門禁地裏,我還會怕他們?”李晟冷笑一聲,擊掌道,“諸位,將指路的木牌都扒開,咱們等著他自投羅網。”

一夥流民幾經坎坷,好不容易活到現在,全都死心塌地地跟著李晟,剛開始聽見陸搖光不走尋常路還有點慌,此時見他一臉篤定,不由得便好似有了主心骨,立刻便依言行動起來。

應何從四下看了看,問道:“周翡呢?”

“面壁療傷呢,我叫她一聲。”李晟說完,吹了一聲長哨,哨聲在幽暗的地下禁地裏回蕩,好一會,卻沒聽見周翡回應。李晟並未起疑,因為周翡從小就覺得這些約定的暗號特別傻,聽見歸聽見,卻鮮少回應,當下便不怎麽在意道:“她聽見了自己有數,不用管她。”

禁地上面的北軍熱火朝天地打洞,禁地中的李晟輕功若飛,帶著一幫井然有序的流民清理地上的指路木樁,都是繁忙一片。周翡聽得見那些北軍挖坑的動靜,自然也聽見了李晟的長哨,但她好像陷入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既沒有完全入定,也難以掙脫這種“被魘住”的狀態,只能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間,周身的真氣像是要被那霸道的下半部齊物訣抽取一空,越來越入不敷出。

石壁上的刀斧痕跡凝成了猶如實質的刀光劍影,刮地三尺地消耗著她僅剩的微末內息,她先是手心滲血,隨後十二正經漸次淪陷,乃至於全身幾乎沒一處不疼。那疼痛有點熟悉,和當年在華容城裏,段九娘冒冒失失地將一縷枯榮真氣打入她體內時的淩遲感很像,只不過當時是要炸,現在是要裂,也難說哪個更難熬。

禁地上面被投石機砸出一聲巨響,地面隆隆震顫,沉下去的石門上生生被砸出一道裂痕,周翡覺得自己被一把刀當頭一分為二——她腦中“嗡”一聲,眼前一黑,幾乎沒了知覺,周圍擾人的動靜越來越遠,視野也越來越黯,那害人不淺的半部齊物訣終於淡出了她的視線,刀光劍影的幻覺也隨著她五官六感的麻木而淡去,有那麽片刻光景,周翡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變涼。

而當意識也開始失落的時候,那些困擾她的種種塵世之憂便都跟著灰飛煙滅了,她已經無暇考慮可能近在咫尺的北軍,忘卻了心裏對“命中注定”的悲憤詰問,縈繞心頭揮之不去的喜怒哀樂也變得無足輕重,甚至連自己姓甚名誰,也一起模糊地記不起了。

周翡全部心神只夠保留一線的清明,整個人宛如退回到了她初生之時,露出天然的好勝本能——就是死到臨頭,也心似鐵石,絕不主動退避。

這樣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周翡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度過了漫長的一生似的,突然,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從她丹田中緩緩升起,像一陣細密的春風,輕緩柔和地洗刷過她幹涸皸裂的經脈。枯竭的真氣也好似死灰復燃,緩緩從她原本凝滯不堪的經脈中流過,剛開始非常微弱,幾乎感覺不到,隨即一點一點增強,和著她重新清晰起來的心跳聲。

外界的響動與光線重新投入她眼耳之中,周翡渙散的目光緩緩凝聚,齊物訣的後半部分再次映入眼底,她卻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能看清那些幾欲嗜人的刀斧刻痕了!

墻上每一道刻痕都清晰起來,當中雖然飽含肅殺之氣,卻只是服服帖帖地趴在墻上,不再傷人,那些刻痕和上半部亂飛的筆畫一樣,也是一套完整的內功心法,周翡在尚未反應過來時,已經自動地跟著那圖上所示功法運轉起內息來。她從未有過這樣神奇的感覺,周身沉疴陡然一輕,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某種強大的控制力。

段九娘以枯手,強行將一縷“榮”之真氣打入周翡體內,那股暴虐的真氣險些要了她的小命,卻沒來得及同她說明白過枯榮真氣到底該怎麽練、怎麽用。這些年來,周翡既無心法、也無口訣,只能按著沖虛道長交給她的齊物訣調和安撫她兩股互相排斥的真氣,一直與那枯榮真氣相安無事而已。

她從未想過何為“枯”、何為“榮”,只是偶爾在破雪刀有所進境時,方才能因“大道通而唯一”,而少許窺到些許枯榮真氣的門路。這些年來,枯榮真氣於周翡,除了能配合破雪九式中的小部分招式之外,基本是故步自封,沒什麽進益。

直到她看見這半部被不知什麽人修改過之後的齊物訣——那原屬道家的溫潤心法變得兇險而惡毒,又正趕上周翡內傷頗重、心境不穩,險些引得她經脈枯死,偏偏她不肯隨便死,竟在一線間悟到了枯榮流轉、生生不息之道,誤打誤撞地打通了真正的枯榮真氣,邁出了當年段九娘師兄妹始終沒有抵達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