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累 第四十七章問藥

周翡一驚,下意識地去摸腰間兵刃,摸了個空,才想起碎遮還卡在封無言的屍體上。

木小喬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伸出十指壓住琵琶弦,從樹上跳了下來,在眾多屍體中間走了一圈,然後自來熟地轉頭問周翡道:“殷沛還是跑了嗎?封無言是你殺的?”

周翡張了張嘴,但受傷後嗓子有些腫,她一時沒發出聲來。

木小喬“嘖”了一聲,動手從封無言背後抽出了碎遮,摸出一塊細絹,將刀柄和刀身上的血跡擦幹。

“碎……遮。”木小喬念出刀銘,歪頭思量片刻,說道,“有點耳熟,這是你的?”

以周翡如今在破雪刀上的造詣,本是不必怕木小喬的,可這會她一身重傷,刀還在別人手裏……就不大好說了。

誰知下一刻,木小喬一擡手,把碎遮拋給了她。

周翡一抄手接住,不由得松了口氣,只有握住刀柄,她才有自己雙腳踩在地面的踏實感。她略帶疑慮地打量著這位前任大魔頭,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你不用那麽緊張,”木小喬一邊用腳尖將封無言的屍體翻過來仔細觀察,一邊頭也不擡地對周翡說道,“我不殺女人。”

周翡聽了這番不要臉的標榜,實在哭笑不得,便重重清了一下嗓子,啞聲道:“你怎麽不說自己還吃齋?”

木小喬竟未動怒,坦然道:“不騙你,我確實不殺女人——只殺男人和醜人,其貌不揚的在我這裏不能算女人,殺便殺了。”

周翡無言以對,感覺能說出這話的人,腦子裏想必有個洞庭湖那麽大的坑。不過她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也沒什麽,因為木小喬一直是個舉世聞名的大魔頭,向來不講搭理,整日恃強淩弱、濫殺無辜,想取誰性命就取誰性命,他今日說醜的不算女人,明日說年紀小的不算女人,後天沒準又變成年紀大的不算女人——反正都是自己說了算,取決於他想對誰下手而已。

人們評判山川劍之類的聖人,往往標準奇高,但凡他有什麽地方處理不當,便覺此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有偽君子之嫌。但對木小喬之流便寬容得多,只要他不暴起咬人……或是只要他咬的人不是自己,便還能從他身上強行分析出幾絲率性可愛來。

周翡也未能免俗,很快便“原諒”了木小喬的出言不遜,問道:“朱雀主許久不露面了,今日到此地有何貴幹?”

木小喬攏了一把鬢角的亂發,說道:“我來瞧瞧那個鐵面魔,聽說那小子就是殷沛,山川劍鞘也在他手上?”

周翡道:“不錯。”

木小喬便說道:“按理這不關我的事,只不過上回在永州,羽衣班那老太婆算是幫過我一把,雖然她沒什麽用,不過我不欠人情,這回也來幫她一回。”

永州城裏,霓裳夫人出面爭奪過慎獨印,為什麽算是“幫過木小喬一把”?這回圍剿殷沛,她又是因為什麽?

木小喬這句話語焉不詳,內涵卻十分豐富。

周翡想了想,遲疑著試探道:“恕我愚鈍,沒聽明白……朱雀主幫霓裳夫人什麽呢?”

木小喬看了她一眼,笑道:“想問什麽直說,我才不管什麽誓約盟約限制,我想說什麽便說什麽。”

周翡本來就不擅長打機鋒,立刻就坡下驢,直言道:“所以朱雀主也是‘海天一色’的見證人。”

“不錯。”木小喬道。

周翡又道:“霓裳夫人曾經說過,所謂‘海天一色’,並沒有什麽異寶,只不過是一個盟約。”

“一群大傻子立的誓約。”木小喬道,“雙方互相不信任,便找了一幫兩頭拿好處的見證人——比如我,一邊給我的好處是答應幫我查一個仇人的身份,另一邊答應幫我脫離活人死人山。”

周翡恍然大悟——這麽看來,魚太師叔他們也一樣,當時鳴風樓主兄弟兩人中了透骨青,一邊給了他們“歸陽丹”,一邊給了他們退隱容身之地。

怪不得當年老寨主李徵力排眾議,將格格不入的鳴風樓引入四十八寨。

周翡問道:“那誓約到底是……”

“就是不泄露‘海天一色’的秘密,”木小喬道,“你別看我,看我沒用,那秘密至今沒泄露過,所以我也不知是什麽。保密人大多家大業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們見證人卻大多是刺客之流,藏在暗處,一方面盯著保密人不泄密,一邊見證他們不因此被殺人滅口……好比個買房置地的‘中人’,你明白麽?”

周翡被這裏頭亂七八糟的關系繞暈了,低頭沉思。

“水波紋就是那些保密人最後的保命符,要是對方生了惡意,要害死他們,保密人便能通過約定方式將信物托付給見證人,據說幾件信物湊在一起,就算當年的保密人都死幹凈了,也能拼湊出‘海天一色’的秘密來。”木小喬道,“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保密人沒有泄露秘密,也都死於不相幹的事,看來不能算是‘殺人滅口’,此事便該一了百了了,至於那水波紋的信物被別人拿去也無所謂,反正他們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