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累 第三十九章誅文曲

周翡徹底服了,但凡謝允嘴裏說出來的事,好事從未應驗過,壞事就從未不準過。她扯了一下手中的天門鎖,擡頭看了看暗下來的天色,問道:“是你這掃把星厲害,還是他們北鬥厲害?”

謝允只有苦笑。

楚天權先開始見大隊人馬殺出,還以為是趙明琛那小崽子的伏兵,吃了好大一個驚。誰知下一刻便被水榭中謝允和周翡聯手橫掃水中伏兵的動靜驚動。

楚天權何等機敏,立刻反應過來,趙明琛也是給人坑的,連康王都敢坑,那在南邊得是什麽背景?

楚天權心知裏頭水深,自己恐怕也是著了別人的圈套,他當機立斷,狠心甩下自己大隊人馬,壯士斷腕一般只帶了一小撮精銳,仗著武功高,硬是從那山莊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直奔山中突圍而出。此時意外兜頭遭遇比自己還狼狽的趙明琛,這老成精的楚天權心裏明鏡似的——眼下這情況,多半是南人內部的事,有人想除掉這礙事的小康王,還要順勢將這一坨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制造一個北鬥謀害康王的假象。他看著趙明琛那張尚未長開的小臉,笑成了個白皮大瓢:“哎呀,見過康王殿下,別來無恙否?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趙明琛心亂如麻,卻依然直起腰,勉力撐起趙氏皇族的尊嚴,分開侍衛邁步上前,冷冷地對楚天權說道:“三年前南北劃邊境而治,便約定互不進犯,楚公公今日卻公然入永州,巧取豪奪、殺我百姓,你是想開戰嗎?”

楚天權一團和氣地笑道:“哪裏,康王殿下言重,二十多年前九州還是一家呢,小人祖籍便在永州,承蒙聖上體恤,準我南歸探親,恰好見此地熱鬧,不過路過時來看一看而已。若早知道會牽扯出諸位英雄們這許多恩怨情仇,嘿嘿,就算給座金山,我也是不肯來的。”

趙明琛最不缺的就是小聰明,頗有幾分察言觀色、聽話聽音的本事,立刻便從楚天權的油嘴滑舌裏明白,有人借北鬥之刀殺人的事,這老太監心裏分明已經有數了。趙明琛的小心思一瞬間又活絡起來,他眼珠一轉,試探道:“那……”

謝允卻在旁邊截口打斷道:“既然如此,請楚公公自便吧,盡早離開這是非之地,省得引火燒身,令主上失了你這得力幹將。”

楚天權近年來常在北帝宮裏,鮮少離開舊都,一時沒看出謝允與周翡身份,雖然這會是沖著趙明琛說話,余光卻始終在注意著謝允這未知的高手。聽謝允不客氣地打斷趙明琛說話,楚天權心裏對他的考量不由又慎重了一層。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允一眼,說道:“江湖人們鬧起事來,著實不像話。看來康王殿下眼下的處境也不怎麽安全,小殿下金枝玉葉,叫這些渾人們磕了碰了就不好了,相逢是緣,我看不如這樣,咱們姑且結伴而行,等到了安全之處,小人再派幾個穩妥人,送您回金陵去?”

周翡用一種驚奇的目光打量著這楚天權,感覺這文曲真真是個人才,武能手撕猿猴雙煞,文能討價還價、拍花拐賣——他拿了霍家方印不算,還打算買一個順一個,再搭個康王回去!

不過數月,北朝便從來勢洶洶退化為首鼠兩端,在這麽個敏感的時候,趙明琛死了甚好,但活著給抓到北邊去,卻是大大的不妥——建元皇帝南渡時才只是個十歲出頭的沖齡幼子,家國淪陷,遠近無依,不得不在南朝舊勢力中左右逢源,將朝中幾大家族娶了個遍,艱難地在夾縫中保持平衡,這才將趙氏王朝紮根金陵。到如今,二十年過去,建元皇帝翅膀漸硬,重拾先帝之政,沖著舊時扶植過他的人露出獠牙,他不肯立任何一個兒子當太子,君臣之間也越發的暗潮洶湧。趙明琛死在北鬥手上,自然能激起南朝北伐之心。可他若是被擄,皇長子母族必定要以其性命優先,就算本想打,此時也會變成主和派。

這樣一來,趙明琛這小小少年的處境便相當微妙了。

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誰會想到中途殺出個謝允,叫趙明琛在那種情況下也能脫困而出呢?而他跑便跑了,偏偏運氣不好,還孤零零地遇上了楚天權這煞星。

謝允隱晦地沖白先生遞了個眼色,白先生立刻會意,代替趙明琛上前與楚天權等人周旋:“這就不必勞煩楚公公了,我等雖然沒什麽本事,護送小殿下回金陵還是可以的。”

楚天權笑道:“不算勞煩,諸位身上多多少少都帶傷,倘真遇上硬茬,豈不要吃虧?”

白先生目光瞥見楚太監身後那一堆黑衣人,眼神微微發黯。

趁這兩個中老年男子明槍暗箭地周旋,周翡悄悄退後半步,借著謝允擋住了自己,從袖中摸出那九把鑰匙,不動聲色地開始對鎖孔——楚天權不是強弩之末的木小喬,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周翡看得出,他武功還在谷天璇與陸搖光等人之上,不是謝允一只手應付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