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樓 第十二章·無常(第3/8頁)

張博林碰到她的目光,心裏郁結的那口氣這才有了個出口,瞪著趙秋生的背影,心道:讓你得意,別人可都看著呢,人家心裏明鏡似的,知道誰靠得住。

於是張惡犬帶著幾分矜持的得意沖周翡一點頭,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去洗墨江。”

長老堂短暫地統一了意見,林浩略舒了口氣。四十八寨備用的崗哨立刻各就各位,各門派的人馬往洗墨江會聚——火把夜行,長龍伏地。

周翡目光掃過,見往日裏混在一起不分彼此的各大門派之間突然有了微小的縫隙,居然是按照門派各自成隊的,好像一面平湖突然分出無數支流,漸漸涇渭分明起來。

她不想這麽敏感,卻依然注意到了,神色不免一黯。

一直跟在她旁邊沉默不語的謝允突然抓住她的手,謝允掌心冰冷,周翡微微一激靈。

只見他面朝前,好似根本沒在看她,手指卻溫和又不由分說地將周翡略微松弛的手緊緊地按在了望春山的長柄上。

還沒完——周翡知道他的意思,還沒完。

剩下她沒來得及出口的話,要用破雪刀去說。

這時,刀槍鳴聲四起,開路的一批增援已經和外敵動起手來。周翡一眼看見遠處熟悉的黑衣人,心裏微微一沉——是北鬥。

張博林大喝一聲,一把搶過旁邊一個弟子手中的長槍,便前去身先士卒。

千鐘掌門的硬功何等紮實,張博林又寶刀不老。乍一沖進人群裏,他好似一顆實心的鐵球入了水,“嘩啦”一下,頃刻便橫掃了一大片黑衣人。長槍重重地砸在地上,兩指厚的石板路當即成了過油炸透的薄餅,酥脆非常,裂出了一張猙獰的“蜘蛛網”。

不說敵人,連自己人都被他老人家這石破天驚的一出手嚇了一跳。李妍飛快地往後退了半步:“我的親娘……”

她大呼小叫完,卻沒收到附和,偏頭一看,見周翡拄著長刀,越過打成一團的敵我雙方,遙遙地看著一個人。

那人站得太遠了,看不清多大年紀,只依稀有個輪廓,仿佛是個長身玉立的男人。他身穿大氅,領口一圈雍容得過分的狐狸毛,也不怕在蜀中捂出痱子來,手中一把折扇,腰間掛著佩劍。乍一看,他幾乎跟謝允一個騷包德行,根本看不出哪兒比別人高明——如果不是他腳下踩著一根樹枝。

不是粗大的主幹,那是一棵樹上最細、最脆的小枝,約莫只能禁得住幾只螞蟻,恐怕連蜜蜂都能判斷出“此地不宜久留”。細細的樹枝隨著林間的風來回搖擺,樹葉瑟瑟地抖著,似乎時刻準備“落葉歸根”。而這男人就是穿著一身隆重的衣服,踩著這樣一根輕飄飄的樹枝。老遠一看,他簡直是懸在半空。下一刻,他好像察覺到了周翡的視線,腳下突然一動。

那人一路踩著林間樹梢,轉眼飛掠到了四十八寨眾人近前。炫技似的,一路上他腳尖竟然沒沾地,過處草木不驚,根本看不出他是在哪兒借力的!

這身法快得幾乎讓人眼前一花,說不出的壓迫力被那獵獵作響的大氅裹挾而來,叫人忍不住想往後退。除了趙秋生等老一輩的高手,連林浩都沒能站在原地。

年輕一輩裏,唯有周翡一動沒動,神色竟然還十分平靜,在一群年輕弟子間顯得分外鶴立雞群。林浩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周翡這回真不是裝的,來人輕功卓絕,太過卓絕了——讓她一看就不由得想起了謝允。一和謝允聯系在一起,眼前就算來個天尊下凡,也沒法激起周翡的半點敬畏之心。她非但不慌,心裏還飛快盤算起這個陌生人是誰來。

北鬥七個人,死了個廉貞,剩下的貪狼、祿存、武曲她都已經見過……所以來人是巨門、破軍,還是文曲?

這時,一直沒吭聲的謝允終於開了口,他輕聲介紹道:“‘清風徐來’,多半是谷天璇。”

“巨門。”周翡已經看清了來人,那谷天璇是一副俊俏書生的模樣,雖然年紀不小了,卻依然堪稱英俊瀟灑,一雙桃花眼尾上拖著幾道細細的紋路,仿佛還盛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周翡皺眉道:“我感覺不太好,據我所知,北鬥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單打獨鬥’,來的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

趙秋生再剛愎自用,聽了這句話,也不由得轉頭瞪向周翡,問道:“你怎麽知道?”

周翡飛快地擡了擡嘴角,露出一個幹巴巴的苦笑:“不瞞趙叔,我這回出門一趟可算收獲頗豐,都快把北鬥認全了。”

趙秋生一愣,他知道周翡不愛說話,但說話很算數,沒事不扯淡。聽了這一句,他心下不免駭然,頭一次疑惑起她在外面都遇上了什麽事來。還不待趙秋生細想,林浩便問道:“周師妹,那依著你看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