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 第十七章九娘

寶山十九了,她當年千金一諾,至此已經塵埃落定。

好在這會兒外面亂得不行,丟了個祝寶山,一時也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原來沈天樞走了以後,那仇天璣便打起主意,打算要挨家挨戶搜查,將所有流民統一關押,三個月內接觸過外人的百姓全部要登記在冊,凡是有隱瞞的,左鄰右舍一概連坐獲罪——逼迫他們互相舉報。

仇天璣自以為這樣一來能甕中捉鱉,誰知轟轟烈烈的“掘地三尺”還沒開始,便有屬下在夜間巡城的時候神秘失蹤,屍身都找不到。

仇天璣可不相信四十八寨的“老狐狸”敢在這麽個風口浪尖上冒頭,晚間親自出來巡城,那神秘人物再次出現,他一聲長哨,指揮著獵鷹沖上去,不料來人竟是個意料之外的高手,竟從他眼皮底下逃脫了,可是祿存星何等眼力?

只一眼他就發現,那人正是本該“公幹”離開的沈天樞。

仇天璣大驚,立刻派人出城查看,果然發現了貪狼的人留下的眼線和暗樁。他氣得掀翻了一張桌子,跳腳大罵道:“姓沈的癆病鬼,我就知道他陰魂不散!先前就放著霍家堡不管,跑來跟我爭功,你來助拳,好,我沒攔著,你是老大,見面分一半就分一半,我吃了這虧也認了!可這老王八來說了兩句風涼話,眼看對方紮手,居然見煙就卷,想讓我在前面沖鋒陷陣,他在後面坐收漁利!”

祿存星那幾只老鷹都嚇得飛到院裏,一個個把腦袋藏在翅膀底下假裝自己是鵪鶉,手下的黑衣人全在裝死,聽著仇天璣將沈天樞祖宗八代拉出來鞭了一回屍,等他罵夠了,一個祿存的黑衣人才上前問道:“大人,怎麽辦?”

仇天璣神色閃爍了片刻,低聲道:“四十八寨的那個老耗子出手狠辣,而且至今深藏不露,恐怕是個強敵,咱們不能外有強敵,後院起火,你過來……”

第二日清晨,侍衛甲辰幽魂似的飄進院子,跟正在“卸妝”的白先生打了個照面,在謝允房門口說道:“三公子起了嗎?祿存派人出城了。”

明琛一把將窗戶推開,飛快地說道:“瞧仔細了?他果真派人去城外清理貪狼的眼線了?看來仇天璣和沈天樞不睦的傳言竟是真的!”

謝允聞聲,從屋裏走了出來,他穿戴整齊,一點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點了點頭,說道:“還好,我最擔心的事沒發生。”

他最擔心的事,莫過於那位隱藏的“朋友”見仇天璣搜城,會沉不住氣,不料對方比他想象的還要篤定。

謝允都有點納悶起來,心道:那位到底是誰?

一開始,謝允懷疑躲在暗處的人是張晨飛,現在看來又不像,他將所有認識的人在心裏過了一遍,覺得誰都不太可能——當初張晨飛他們中間要是有這麽一個該果斷時果斷、該隱忍時隱忍的人物在,恐怕也不會落到跟他做了好幾個月“鄰居”的境地。

那麽……也許當時在客棧中的人確乎是死光了,此時藏在暗處的,只是某個路見不平的神秘高手?

謝允第一次確定那人不是周翡的時候,心就往下沉了一寸,此時冒出這麽個念頭,心便又往下沉了一寸。只是他七情不上臉,心就算已經沉到了腸子裏,依然面不改色。

明琛在一旁笑道:“這下好,這裏總共這麽淺的一個坑,他們自己掐起來了——對了,我聽說沈天樞這回拿霍家堡開刀,是為了霍家腿法,北鬥終於打算要‘收天下之兵’了嗎?怎麽曹仲昆也不管管手下的幾條狗?”

白先生說道:“在朝廷眼裏,江湖勢力算什麽東西?湊在一起也不過就是烏合之眾,翻不起大風浪,剿了他們,那些個村夫愚婦還得拍著手叫好,說往後就是‘太平天下’了呢。霍家堡和齊門這種,在曹仲昆眼裏也就只是餿骨頭和鮮肉湯的區別,餿骨頭可不正適合喂狗嗎?”

謝允本來不愛聽他們說話,打算自去找銅壺沏茶,誰知聽到這裏,他動作突然一頓,問道:“齊門?又有齊門什麽事?”

白先生對他的態度又比前幾日還恭敬了幾分,見他問,忙回道:“這事說來話長了,不知三公子還記不記得,我有個不成器的兄弟,文不成武不就,成日裏就會‘三只耗子四只眼’地瞎打聽小道消息。”

謝允道:“記得,玄先生。”

白先生臉上的笑容便真摯了幾分,接著說道:“齊門擅八卦五行陣、精研奇門遁法,這意味著什麽,三公子心裏想必也明鏡似的。”

謝允緩緩地點點頭——拳頭再硬、武功再高的人,也只是個人,那些江湖高手個個桀驁不馴,獨來獨往的多,哪怕有通天徹地的本領,也不成氣候,可陣法不一樣。

陣法是可以用在兩軍陣前的。

“齊門本就是個清靜道門,知道自己懷璧其罪,這些年便幹脆銷聲匿跡,不知道藏在哪個犄角旮旯不出來了。據我所知,咱們的人、曹仲昆的人,都在找他們。”白先生說道,“舍弟兩年前得到了一條線索,說是燭陰谷附近似乎突然有不少道士活動,您想,這四大道門都數得過來,別家都好好地在自己的觀裏,這深山老林裏突然冒出來的,十有八九就是他們。這消息傳出之後,很快就有各路人馬前去探看,咱們的‘玄字部’自然也不能落後,據說真被他們找到了齊門舊址。只是當時已經人去樓空,至於他們藏得好好的,因為什麽突然四散而出,門派又因為什麽分崩離析,至今人都去了什麽地方,到現在也是眾說紛紜,沒個準主意——怎麽,三公子突然對齊門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