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 第十一章世間多遺恨(第2/4頁)

周翡眨眨眼,隨口問道:“你真是個鑄劍師?”

“糊口,剛改的行。”謝允道。

周翡奇道:“以前是幹什麽的?”

“以前是個寫小曲作戲詞的。”謝允一本正經地回道,“不瞞你說,朱雀主彈唱的那首曲子就是出自我手,全篇叫作《離恨樓》,裏頭有九折,他彈的‘哭妝’是其中一折。我這篇得意之作很是風靡過,上至絕代名伶,下至沿街賣唱的,不會一兩段都張不開嘴討賞。”

周翡:“……”

娘喲,好了不起哦。

她這頭腹誹,旁邊張晨飛卻睜大了眼睛:“什麽?你寫的?你就是‘千歲憂’?等等,不都說千歲憂是個美貌的娘子嗎?”

謝允“謙虛”道:“哪裏,美貌雖有一點,‘娘子’萬萬不敢冒領。”

張晨飛當即起了個調,擊掌唱了起來:“有道是:音塵脈脈信箋黃,染胭脂雨,落寂兩行,故園唉……”

謝允接道:“故園有風霜。”

“是是是!正是這一句!”張晨飛正激動,一回頭看見周翡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頓時卡殼了,“呃……”

周翡慢吞吞地問道:“師兄這麽熟啊,都是在哪兒聽的?”

張晨飛總覺得她臉上寫了“回頭告訴你娘”六個大字,連忙找補道:“客棧裏碰見的,那個……咳咳,那個賣藝唱曲的老瞎子……”

“哦,”周翡不甚熟練地掐了個蘭花指,一指張晨飛道,“老瞎子是這樣唱的‘胭脂雨’嗎?”

張晨飛沒料到這看似十分正直的小師妹心裏還憋著一股蔫壞,怒道:“周翡!消遣師兄?你個白眼狼,小時候我白給你跟阿妍上樹掏鳥窩了是不是?”

一幫年輕弟子頓時笑成了一團。

謝允含笑看著他們,四十八寨乃四十八個門派,自古以來,多少“同氣連枝”都是關起門來鉤心鬥角,唯有蜀山中風雨飄搖的這一座孤島,自成一體,別人都融不進去,連周翡這樣話不多的人,在茫茫野外碰上自家師兄,都明顯活潑了不少。

“真是叫人羨慕啊。”謝允伸手撥動了一下篝火,心裏默默地想。

漸漸地,眾人都睡下了,謝允走到稍遠的地方,摘了幾片葉子,挨個兒試了試,挑了一片聲音最悅耳的,放在唇上吹了起來,那是一首不知哪個山頭的民間小調,歡快極了,讓人一聽就忍不住想起春天開滿野花的山坡。

周翡靠在樹下閉目養神,不敢睡實在,尚且留著一線清明,她聽著那細微的葉笛聲,迷迷糊糊間,居然覺得謝允那句“有吃有喝能坐著,天下無不可去之處”說得很有道理,也跟著沒來由地窮開心起來。

第二天清早,眾人休整完畢,便準備趕往華容。

周翡總算把她那張花貓臉洗幹凈了,被討人嫌的晨飛師兄好一番嘲笑,尚未來得及回擊,沖霄子便叫住她道:“周姑娘,請借一步說話。”

凡人維持仙風道骨的外表十分不易,得有錢有閑才行,道長看著就像個叫花子,一點也不仙。倘若與他交談兩句,卻總不由得忽略他的狼狽相,對他心生敬重,連說話都會文雅幾分。

周翡忙走過去,問道:“前輩有什麽吩咐?”

沖霄子沒頭沒尾地問道:“姑娘可曾讀過書嗎?”

周翡想起頭天晚上自己丟的人,心裏升起窘迫的慶幸——幸虧他們都不知道她爹是誰。

她從周以棠那裏繼承的,大概就只有一點長相了。

周翡厚著臉皮回道:“讀過一些……呃,這個,不怎麽用功,後來又忘了不少,字還是認得的。”

沖霄子很慈祥地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卷手抄的《道德經》給她,又道:“老道身無長物,就這一點東西沒被人搜走,我看小姑娘你悟性極佳,臨別時便贈予你吧。”

周翡翻了翻那經書,見滿眼“道”來“道”去,頓時兩眼犯暈,莫名其妙地尋思道:我哪方面的悟性佳?當女道士的?

她便問道:“前輩,你不跟我們去華容嗎?”

沖霄子撚長須笑道:“我有些私事需要處理,就此別過了。”

周翡心裏疑惑,但是人家既然說了“私事”,又是前輩,總歸不好追問,只好道:“前輩一路平安……多謝贈書。”

沖霄子沖眾人一拱手,他休息一宿,身上的溫柔散已經全解,清嘯一聲,起落如風中轉蓬,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張晨飛外粗內細,眯眼看著沖霄子的背影,忽然低聲道:“這位沖字輩的前輩如此了得,比家母也不遑多讓,怎會和我們這些人一樣,輕易著了那妖人的道兒?”

“溫柔散”是藥馬的,藥勁很是不小,但假如人的內功高到一定境界,據說是可以暫時壓制住的。就算只能拖延一時半刻,他別的事幹不成,還不能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