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牛肉壽喜鍋(三)-

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後——

“咕嘟...咕嘟...咕嘟...”

被漆黑的鑄鐵吊鍋所填滿的燉煮食料之下，是不曾間斷慢火熬制的鮮甜高湯，沸騰開來的湯汁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翻滾在燒得熱氣氤氳的鍋中。

...配合上小姑娘甜膩軟糯的笑容一瞬間空氣就像是裹上了一層甘若蜜汁的心型糖果。

要說這種比喻實在幼稚的要命，但坐在吧台前的兩人卻彼此間心有靈犀般的對視了一眼，仿佛有什麽酸酸甜甜的東西在他們心底開始生根發芽......

治愈胃與舌尖的醇香將每一滴湯汁都毫無保留地揉進了細嫩柔滑的牛五花中，牛肉在久燉之下爽滑的口感及其營養成分完美融於高湯，吸飽了湯汁的大塊肉片與半熟的肥牛卷散發著難以令人抗拒的誘人肉香。

浸泡在湯裏的那一部分肉食之絕對汁濃味厚，肥瘦均勻，韌嫩軟爛的同時讓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移向它上半部分那仍閃耀著鮮紅色澤的豐厚表面。

仿佛置於四面環繞著潺潺溪流，層層疊疊上是漫林碧透的一片綠野仙蹤之中。

細細的金針菇在滾燙的熱浪裏咕嘟咕嘟的上下顛簸，孜孜不倦地簇擁著飽滿的香菇與鮮香嫩口的蝦糕，魚豆腐，芝士丸，蟹肉丸等各種美味的丸子自然地貼合在了一起...

可以說，這場爭奪最佳主食配菜的饕餮盛宴中沒有任何一方是贏家，有的只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雲蒸霞蔚的視、聽、嗅、味四覺之旅...

“牛肉壽喜鍋來了。”籠島綠邊喊邊抹了抹額頭上被汗珠浸濕的細碎劉海。

她將放有生雞蛋的玻璃碗，分別盛滿了果醋，麻醬蘸料，沙茶醬蘸料和味噌辣醬蘸料的陶瓷釉碟以及木筷，湯匙和濕紙巾包一一擺放在熱氣繚繞的料理旁，“請慢用。”她朝福澤諭吉點點頭，而後將冰鎮的紅葡萄酒輕輕放在森鷗外的面前：

“這瓶酒...唔，希望您能扛住。”吧。籠島綠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吞吞吐吐，她在努力思考怎樣才能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表達的委婉動聽些。

希望這位森先生一會兒能夠順利離開這裏吧...如果沒醉的話！她有些心虛地想。

畢竟她實在沒忍住用異能力偷偷給葡萄酒加了點...嗯嗯呃呃更“美好”的東西？

誠然，「治愈天堂」確實不會產生任何的負面效應，對於糟糕的事物它有著治愈它的神奇功能，但對於本身就已經足夠美好的事物它卻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天使？效應...

即獲得雙倍的快樂，雙倍的美好:)

“...哦呀，是這樣的嗎。”

森鷗外猜測籠島綠是怕他醉酒後耍酒瘋才這麽說的，頓時挑了挑眉，心下了然的同時又忍不住想笑，他的右手已經反射性地移向了白大褂的口袋，那裏放著一枚不起眼的定位追蹤器。

“...嗯。”聞言，籠島綠立刻乖乖應道。

“.........”不動聲色地雙手合十行完該行的禮數之後，福澤諭吉舀起一勺濃湯輕輕放入口中，閉上眼細細品嘗，凡事必做最壞的打算，屆時絕不狼狽後悔，這也是他日常生活中養成的那些良好習慣裏的其中一個：

事實閉眼享受，好壞自在人心。

因為睜眼時那些外表華麗精致，內裏卻空虛平淡的料理很大一定程度上會影響人的判斷能力，致使大腦做出一些帶有個人偏見，帶有主觀色彩的評價，所以他很少會只通過表面上所呈現出來的印象就輕易批判其是非對錯，要想深入思考，就必須如探無底深淵...

“人生的一切修業，有含蓄於內與發表於外兩種，要兩者兼修。”

“唔......”一秒過後，他的食指微動了動。驚艷！這大概是他腦海裏最先蹦出的一個詞。

想到這，福澤諭吉重新睜開眼盯著鍋裏的食材看了良久，隨後再次閉上了眼。仿佛一下子吹散了他心頭積郁已久的陰霾。

曾有過“銀狼”稱號的銀發男人嘴角情不自禁地勾勒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夾縫中隱約傾注而下的光終究還是穿透了淡薄的雲層一點一滴漏進黑暗的每一個角落。

就如同攀附在斑駁高墻上的爬山虎藤蔓，以一種奇怪姿勢扭曲著的金屬杆頂上一盞路燈沉默地灑下昏暗的橘紅色光暈。深淵盡頭的店鋪亮起了朦朧的點點燈火。除此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壓抑到甚至喘不上氣來的寂靜......

然而，黑暗的背面同樣也是希望，也正是在狹長的陰影下才能綻放出心生愜意的柔弱新芽。

這樣一家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料理居酒屋的店主竟然能夠做出如此美味的牛肉壽喜鍋，這無疑是讓他驚喜萬分的。縱使表面上再風平浪靜，內心深處的洶湧波濤卻將他的理智一點點吞噬殆盡。

正所謂“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會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