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顧軟軟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沒想到,自己會做這樣的夢。

夢裏的自己穿著簡單的嫁衣,由哥哥背出了門,坐上了流蘇隱有灰黑的喜轎,來迎親的新郎,居然是林寒生。

他亦一身喜袍,紅衣加身,素來孱弱的神態也沾了喜氣看似紅潤了起來,可飄在半空的顧軟軟一直在看他,看的清清楚楚,他在笑,可他的眼裏分明沒有半分喜氣,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喜轎,好似在愧疚又似在茫然。

一路敲敲打打進了林家門。

婆母和善,親朋笑鬧,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林寒生。

離開喧鬧後進入洞房,這個新郎臉上看不到半分喜氣,他緊張的幾乎快要石化,如同一塊頑石紮根在了床上,不動不看不聽,洞房花燭夜,同睡一張床的兩人,各睡各被,中間涇渭分明,和周遭的喜氣格格不入。

顧軟軟看到夢境裏的自己,從最初的羞澀到最後的蒼白,擁被一夜未眠。

這種入房後就完全沒有交流的日子持續了好久。

在婆母面前,在親朋面前,他是很好的夫君,清淡如菊,溫柔和熙,可不知為何,只要單獨相處,林寒生就緊抿薄唇,似自己為無物。

夢境裏的日子過的很快,也許數月,也許一年,婆母已經有些異樣,委婉詢問身子可有不舒服,怎還不見有孕?

看到了夢境裏的自己人前笑臉夜裏無聲垂淚,鼓足勇氣去問林寒生,可他總是逃避,他甚至不敢自己的眼睛,寫給他的字,還未拿給他看,他就奪門而出避自己如野獸。

為什麽呢?

為什麽會這樣?

夢裏的顧軟軟不明白,做夢的顧軟軟也不明白。

明明是做夢,可自己卻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無助,她不明白,成婚前很是溫和的寒生哥哥為何私下裏會這樣對待自己?

是自己哪裏做錯了?

是自己哪裏讓他不喜了?

伺候婆母,照顧家裏,自問都做的很好。

可他,為何避自己如洪荒野獸?

這種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看到夢裏的她終於決定破釜沉舟,要去找他問個清楚,若他還是逃避的態度,那這事就不能再瞞著大哥了。

可到了私塾後卻撲了個空。

因未事先聯系,哥哥那日在家裏並未在私塾,哥哥不在還有理由,他呢?他不是來念書了嗎?為何夫子說他這幾日都不在私塾?

他去哪了?

夢裏的顧軟軟茫然的站在私塾門口。

可漂在半空中的顧軟軟卻瞪大眼看向了某個方向。

天呐!

*

“軟軟,軟軟!”

伴隨著漸漸急切的呼喊聲,臉也被人拍打,顧軟軟驟然驚醒,擡眼就看到葉驚瀾擔憂的自己,尚未回神,呆呆的詢問,‘……怎麽了?’

葉驚瀾皺眉看著她,用手為她拭淚,低聲問道:“做什麽夢了,哭成這樣?”

哭?

顧軟軟後知後覺才發現臉上一陣涼意,伸手一摸,全是眼淚,看到指尖的眼淚時,明明是夢,可夢裏那個她遇到的事好像自己親身經歷過。

初嫁的忐忑緊張,洞房的一夜無眠,那些日日夜夜縈繞在她心頭的無助和蒼白,那種難以啟齒無法言說只能默默忍耐的無望,全部湧了過來。

為什麽他不肯和自己同房?

他是在嫌棄自己是個啞巴嗎?

可既然嫌棄,又為何要娶?明明大哥說他是願意的沒有強求。

若真厭惡狠了自己,只需一句話自己便走了。

他為什麽一個眼神都不肯給,一句話都不肯說呢?

太多太多的情緒鋪天蓋地的湧來,一時淚如雨下,無法自抑。

顧軟軟哭的身子都在發抖,葉驚瀾伸手將她抱在了懷裏,安撫的拍著她的背,心疼道:“怎麽了,你跟我說說,做什麽夢了?怎麽醒了還哭呢?”

顧軟軟搖頭,伸手抱著葉驚瀾的脖子,頭埋在他的脖頸,眼淚很快染濕他的肩胛。

*

先前葉驚瀾還問,見她不答,就緊緊抱著她,無聲的給她安慰,顧軟軟哭了好久,眼睛腫了,鼻子紅了,痛快的哭了一場後,好似把那些縈繞紮根在心裏的難受也哭出去了一些,神思總算清明。

理智回歸後,顧軟軟垂著頭,不好意思去看葉驚瀾。

做個夢,哭成這樣,又不是孩子了……

葉驚瀾沒有說話,翻身下床穿衣套鞋,大步走了出去,“等我,馬上回來。”

他出去後,顧軟軟抱著被子坐了起來,擡眼四顧時,才發現這不是昨夜的新房,喜色不再,影青的花觚,窗台上的幽蘭,榻前的素白毛毯,這是,他買的那個宅子?

剛想到這,葉驚瀾就回來了,手裏端著一盆熱水。

走到床邊坐下,擰了帕子給顧軟軟擦臉,顧軟軟不好意思的開口,‘我自己來吧。’說著伸手去接,葉驚瀾搖頭避開了她的手,擰了幾回帕子,才讓哭成小花貓的小姑娘恢復了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