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林寒生遊魂一般飄回了私塾。

從偶然發現自己喜歡男人後,這個秘密就被自己藏著,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讓人發現半分端倪,可現在居然被劉向南給發現了?和顧懷陵認識數年,劉家人的脾性林寒生也了解幾分,那完全就是個二流子,沾上他就沒什麽好事了。

他會怎麽樣對自己,是四處亂說還是一直拿捏著自己?一想到這件事若是被劉向南說了出去,那些幾乎可以想見的怪異眼神和指指點點,鋪天蓋地的巨網織就漫無天日的恐慌,恐慌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太緊了,都不能呼吸了。

怎麽辦?

低垂的視線裏忽然出現了一雙小巧繡鞋,青白底,鞋面繡了幾枝杜鵑花,林寒生怔怔順著往上鞋面往上,就看到了幾步外站著的顧軟軟。

顧軟軟手裏抱著一個小酒壇,擔心的看著林寒生。

林大哥你怎麽了?

他現在的模樣實在談不上好,臉色灰白,神色頹唐,幾步外都能聽到他急促聲重的喘息,像是被暴曬在岸邊的魚兒,無力的張大嘴。

林寒生怔怔的看著顧軟軟,看她溫軟杏眸裏滿溢的擔憂。

劉向南的那些話魔怔似的在腦海不停盤旋,呼吸越來越重。是啊,母親一直在催,自己不可能向母親坦白這件事,顧軟軟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內心漸漸瘋魔,溫潤的臉也因肌肉血管的噴張而顯得有些扭曲,噠噠的腳步聲傳來,劉向南回神,顧軟軟已經跑遠了。

看著顧軟軟跑走的背影,劉向南徹底回神,擡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啪!”

“你剛才在想什麽,你把軟軟都嚇跑了!”

“劉向南是個畜生,你也要變得和他一樣醜陋麽!”

林寒生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正要離去,腳步聲又響起,擡眼,竟是去而復還的顧軟軟,單手捧著沙板,另一手拿了一個茶杯跑了過來,跑的有些急,臉色有些泛紅,將茶杯遞給林寒生,手裏的沙板也捧在他眼底。

林寒生垂眸看去:林大哥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你先喝點熱水,我去喊婆婆來。

許是因為跑過來的緣故,沙板的字都有些散了,再看她握杯的手,拇指食指都沾了水漬,是急忙跑過來才濺到手上的。

林寒生死死的垂著頭,這一刻連擡眼看顧軟軟的勇氣都沒有,不敢擡眼,擡眼看到她眼裏的清澈,只會顯得自己更加肮臟。

林寒生你真的是個畜生,你剛才居然,居然還動過那樣的念頭!

林寒生久不說話,臉色還越來越差,顧軟軟急了,擡腳就準備去後院找林婆婆,誰知腳剛擡就聽得林寒生道了一句,“我沒事,我先回去了。”

說的快走的更快,顧軟軟剛回身看過去,他就已經在數步之外了。

“軟軟你在做什麽?”

顧懷陵剛進來就看到顧軟軟站在院子裏看著某個方向。顧軟軟回身,幾步跑到了顧懷陵面前,問他:林大哥怎麽了?

林寒生?顧懷陵神色一凜,“他剛才找你了?你們說了什麽?”

顧軟軟:剛才他一個人站在這裏,臉色很差,問他怎麽了他也不說。說完才發現顧懷陵凝重的神色,頓了頓,問他:發生什麽事了嗎?

看著顧軟軟清潤的雙眸,那裏面是純粹的幹凈和美好,顧懷陵閉眼,將所有戾氣都深藏心裏,再睜眼時情緒已經平靜,微微顫抖的手摸了摸顧軟軟的頭頂,得了她一個嫌棄的皺眉,輕笑,“沒事,先前他在外面和別人吵了一架,可能心情不太好。”

吵架會吵成這樣麽?

他剛才看起來,像入了絕路無法自救。

顧軟軟皺眉,還未深想,顧懷陵又伸手去揉她的頭頂,才梳的頭發又被他弄亂了,鼓著眼睛瞪他,顧懷陵神色如常,“他已經走了,你做你的事去,這件事交給我,你不用管。”

顧軟軟這才想起林婆婆還等著自己呢。

把茶杯塞給顧懷陵。

顧軟軟:那你記得去看他,我去找林婆婆了。

顧懷陵點頭,看著顧軟軟跑遠的背影,垂眸站了許久才想著後舍而去,林寒生的房門緊閉,顧懷陵定定的看了緊閉的房門許久,才擡腳進了自己屋子。

走到書桌邊坐下,面無表情的研墨鋪紙,沾墨提筆,筆尖懸在白紙上空卻遲遲落不了筆,手眼可見的顫抖了起來,墨汁灑落紙張,顧懷陵松手,毛筆啪的摔了下去,濺了一紙的墨。

完全靜不下來。

一想到自己的做的決定會將軟軟推向暗無天日的深淵,想到林寒生,想到劉向南,完全靜不下來,呼吸漸重,緊握的拳頭青筋畢現。

咬著牙,繃著臉,心裏不停默念:我是顧懷陵,我是軟軟唯一的依靠,我要努力念書,我要不留汙點的強大,為了這麽個畜生為將來埋下可能的隱患不值得,你要護著軟軟一輩子,你不可以給將來的你留下任何把柄,你是軟軟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