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顧懷陵布置了功課,葉宴之不敢躲懶,坐在書桌前認真看書,十序不過數百字言,但從未認真聽過先生講課的葉宴之只覺晦澀難懂,看了顧大哥的注釋更覺懵懂,不僅有注釋更有數種解法,需認真凝神,還要反復細想才能知一兩分真意。

一看四書就想睡覺的葉宴之只覺頭腦脹痛,強打精神細看。

西屋光照好,窗戶開的大,姜氏讓葉宴之在這邊看書,軟軟拿著東西從蠶室走出來的時候,擡眼就看到了臨窗而坐的葉宴之。

眉目精致的少年郎被日光淺淺渡了一層金輝,更添數分清貴,只略顯青稚的臉上眉頭緊鎖,神情肅穆的垂眸看著手中書,抿唇不言的模樣竟有幾分貴氣天成凜然不可侵犯之感。

軟軟偏頭靜靜看了一會,腦海裏回想的卻是剛才那個關上門後回身看到自己就在身後,眼睛一下瞪得溜圓,磕磕巴巴說剛才有人問路的葉宴之。沒有戳破他拙劣的謊言,點頭,他竟也信了,自以為悄悄舒了一口氣的模樣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其實自己什麽都聽到了,並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畢竟,從懂事之後,娘就經常如此,初時還會難過,後來就是習慣了。不能說話,不能和人交流,不能和爹娘撒嬌,注定了是沉默寡淡的人生。

那時就學會了不要期待,不期待,就不會失望。

垂眸,眼簾半掩,不自覺出神,側顏白的恍若透明。

“砰———”

顧軟軟回神,剛擡頭就聽到葉宴之吸氣的呼痛聲,擡眼望去,葉宴之正齜牙咧嘴的捂著額頭,瞪圓的眼還有些似睡非睡的困倦,他無聲的嘟囔了幾句,揉了揉額頭,又坐直身子繼續看起書來。

光潔的額頭有些發紅,顯然是剛才撞的。

顧軟軟忍笑,悄悄躲遠了些,繼續看著葉宴之。

看他很想努力認真看書,又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慢慢有些發暈,看他眼皮愈發沉重慢慢漸闔,看他腦袋一點一點的又往下落。

“啪———”

這次倒沒有頭撞書桌了,是他自己陡然清醒,然後一巴掌拍向了腦門,這一巴掌一點兒都沒留情的,額頭紅了一片,甩了甩腦袋,又繼續看書。

顧軟軟捂著臉笑,一對酒窩蕩蕩的,笑完後,無聲的回了隔壁。

臉頰的那一對小酒窩在看到拿著掃帚站在院中出神的劉氏後,消弭於唇邊,神色平靜對著劉氏點了點頭。驟然看到顧軟軟,劉氏也有些驚訝,眼眶一紅,可她還沒開始哭,顧軟軟已經走過她向著廚房而去,沒有回頭。

劉氏呆呆的看著顧軟軟的背影。

以前只要自己一看她,她就會來接過自己手裏的活計的……

走到廚房將前些日子在山裏摘的果子尋了出來,果子已經徹底熟透,清洗幹凈後,用刀對半切開,用勺子挖出姜黃的細碎果實,挖了一小籃之後停了手,用紗布包著在清水中不停揉搓,渾黃的汁水慢慢溢出,過濾一次後倒進了碗中,讓它自己慢慢凝固。

又去櫥裏拿出了小半袋幹核桃,兩個核桃在手心一壓就碎了,將剝出來的核桃放在白瓷小碟子裏,顧軟軟手速快,一會子就剝了一碟出來,將袋子系好放回鬥櫥裏,又拿了小包紅糖出來,正要炒糖漿,頓了頓,又去尋了一小包枸杞出來。

想著葉宴之剛才那愁眉苦臉的模樣。

恩,核桃和枸杞都能補補腦。

顧軟軟很快就做好了一盤琥珀核桃,足足的糖漿包裹著,又香又漂亮,再去看碗中的涼粉,晃了晃,已經徹底成形,舀了一勺蜿蜒倒了進去,又撒上了一層白芝麻。

將兩個一起放在食盤中,端去了自己屋子,在書架上翻找了片刻,拿出一本簿冊來,這才端著一起向隔壁走去。

出來的時候,劉氏還站在院中,正神思不屬的掃地,聽到腳步聲擡頭,見是顧軟軟,想喊人又不知為何沒出聲,只紅著眼泫然欲泣的看她,顧軟軟恍若未聞,垂著眼簾端著食盤腳步不停。

見顧軟軟又和剛才一般馬上要路過自己,劉氏什麽也顧不得了,一把拉住了顧軟軟。

“軟軟,懷陵帶著懷月上山去砍柴撿柴火了。”

雖然今天很是難堪,但剛才懷月背著比她還大的背簍喪氣的跟著顧懷陵出門時,劉氏心都絞痛了,“懷月從來沒做過這些的,就算要學做家事,也要慢慢來不是嗎?”

“你勸勸你大哥,他最聽你的話了,你也很心疼懷月不是嗎?往常她要什麽你就給她什麽,現在就不心疼她做活麽?”

顧軟軟看著劉氏的眼,想跟她說,不心疼,懷月和自己從不親近。往常確實給她許多東西,因為自己始終是姐姐,那些不在意的東西,她喜歡,就給她了。

但兩人,確實從未親近過。

但是顧軟軟沒有開口,因為劉氏看不懂自己的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