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2/3頁)

保衛所的人縱然一意孤行慣了,此時也覺得分外棘手。

場面停滯下來,最終還是陶家叔叔開口緩解了這膠著的氛圍:“讓湘湘先帶春梅回去吧,我帶你們去看就行,反正當初也是我一個人埋的……”

這幾乎是最好的方法,保衛所的那些人本就為難,因此沒有怎麽猶豫就同意了,甚至還找來輛解放牌的卡車載陶家叔叔與眾人。

於是兵分兩路,陶湘帶著陶家嬸嬸回旅館清洗,剩下的人都跟著陶家叔叔去鄉下找當年女嬰的埋骨處。包括陶蘭也去了,不到最後一刻,她還是不能說服自己死心。

卡車一路開到了村裏陶家角房門口的場子上,那裏曾是陶家夫妻倆的家,自打他們受了弟弟的恩惠搬進城裏以後就徹底荒廢了下來,如今十幾年過去,房屋都倒塌了大半,只剩下半個墻壁斑駁的屋角挺立著。

村子裏大多都是這樣磚土結構的舊屋,看慣城裏頭鱗次櫛比的樓房後,這樣的房子堪稱簡陋。

陶家幾個兄弟還在,見陶四被人制著下車,想起前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的換子謠言和陶四媳婦下來求助,同被訪詢過幾回無果的他們暗覺不好,便隱在指指點點的人群裏,沒有出面露頭。

幾個兄弟間的關系都斷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陶家叔叔也當看不見他們,引著大部隊就往村後自家自留地裏去。

農村裏都有這樣的習俗,家中死了親人就挑塊地埋下,既省了墓地費,也方便祭拜。

陶家的自留地在最偏僻的邊角上,如今還未到清明祭拜,上頭都是枯敗的雜草根枝,唯有兩座半新不舊的墳墩頭惹人注目。

那是陶五夫妻倆的烈士墓冢,幾年前陶湘與兩個骨灰壇子被人送回來的時候,陶家夫妻倆就把他們埋在了老家的農田裏,權當落葉歸根。

但陶家叔叔的重點顯然不在那兩座墳上,他拔開墳周圍的枯草,一個小小的老墳頭就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

陶家叔叔松了口氣,直起腰頷了頷首:“這就是了,我們鄉下孩子沒立住腳的都不興立碑。”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所有人仔仔細細打量著,這個小墳頂多算是一個土堆,連刻名的石碑都沒有,突兀地佇在兩座大墳之間,沒想到竟然就埋著當年的那個嬰孩。

保衛所的人都是衛兵出身,不懼牛鬼蛇神,借了周圍農戶的鏟子就開始挖掘,很快一個泥瓦罐被挖了出來。

瓦罐被砸開,裏頭是一股濃重的臭味,還有就是一具陳年嬰屍,屍骨只有一點點大,像是剛出生就夭折的,與陶家叔叔所說的無異,但具體信息還得等帶回去給專門的法醫師辨別。

如今再看,兩大一小的墳正應對了陶五一家三口,陶四在弟弟弟媳死後讓他們與親生女兒安葬在一起,也算是幫助他們全家團圓。

陶蘭早在看見罐子的時候就面色慘白搖搖欲墜,直到裏頭嬰兒的屍骨面世,她再也站不住腳,摔在地上驚厥過去。

之前懷抱多大希望,希望破滅後就有多絕望,她心底的執念終將破碎……

另一邊的旅館,陶湘正幫洗完澡後的陶家嬸嬸上著傷藥。

邊上浴桶裏的臟水換過三遍,連收了錢的旅店老板娘也面有慍色,服侍陶家嬸嬸洗浴的陶湘卻始終面色如常,甚至還目露痛惜憐憫。

在知道陶家夫妻倆就是原身,也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後,她想起初到這個地方時兩人對她無微不至堪稱過分怪異的那些關心體貼,陶湘的心腸就柔軟了千百倍,她也是有父母的人了。

“原來這藥是湘湘你送的……”安靜的室內,陶家嬸嬸輕柔慈祥地開了口,“前些天多虧了這些藥……”

“對,是我托秦麗送進去的,她是我朋友,這次回來多虧了她……”陶湘一邊柔聲解釋著,一邊在陶家嬸嬸手上的傷口處一圈一圈抹著藥膏。

患處都是些結著黑痂的硬皮,面積很大,遍及整雙手心,可想而知陶家嬸嬸當初受傷時有多嚴重。

“藥都是我下鄉的公社裏一個朋友送的,他制的藥很好,這些傷塗了以後很快就會好。”陶湘不敢去問她怎麽受的傷,怕對方回憶到不好的東西,就只說著自己在北方時的一些趣聞。

陶家嬸嬸最愛陶湘,也愛聽陶湘講自己的日常故事,強著眼角聽得完全入了迷。

眼看陶嬸整個人放松下來,陶湘垂了垂眸,忽地想起陶光榮來,在她下鄉的那段日子裏,陶家真是發生了很多事。

陶湘不好問陶蘭,便只能問問陶光榮:“光榮呢?聽說他被人帶走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咱家情況不好,他爹媽來把他帶走了,本就是抱養來的孩子,到底養不熟……”陶家嬸嬸嘆了口氣,“唉,到頭來,還是一個兒子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