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陶湘最終選擇了去南邊的站台,盡管路途稍微遠些。

跟她相同想法的還有其他一些乘客,他們帶著大包小包繞過天坑,沿著漫長無邊的鐵軌一路往前走,像是走進了未開化的荒地田野中。

正午時的陽光灑在遼闊的大地上,帶來了暮冬時分難得的溫暖。

這個時代的北方有個別樣的稱呼,叫做北大荒,不僅因為開發澀滯的土地資源,還因為地廣人稀的貧薄,數十裏之內都沒有人煙村落。

但大家聽了之前卡車隊裏人的話,都覺得時間尚早,自信自己腳力尚可,大半天的路程足夠他們在太陽落山前趕到。

不過真到了走遠路的時候,才驚覺其實並不是那麽好走的。

鐵軌兩旁是齊膝高的枯長野草,堅韌糾雜最為絆人,而軌路中央滿滿又都是石子,走在上頭不免腳底板生疼,大大地拖延了行程。

陶湘討了個巧,跟在人群後頭,沿著他們踩過的草路走,這才稍覺得好些,況且她有滾輪的鋁箱可以拖拉著省些力,不用像別人一般把行囊都辛苦背在身上。

“等等我……”後頭,秦麗吃力地挎著她的包跟了上來。

陶湘看了她一眼,倒沒說什麽話,默認讓其跟在自己身邊。

反是秦麗一路喋喋不休,不是肩膀疼就是腳累,最後竟肚子咕咕叫起來,把自己臊得臉紅。

恰巧長隊伍也接而停了下來,眾人紛紛找地方坐下,拿出自己的吃食開始解決中午飯。

陶湘同樣放倒了鋁箱,一邊坐下歇腳,一邊解開挎包查看吃什麽,屯民們給的食物各色各樣,但經過一夜不約而同都變得梆硬,冰冰涼涼失去了口感,就連昨晚晚飯時留下的花卷饅頭也都一樣。

秦麗這時候不說話了,也不敢開口討要,只蹲在邊上眼巴巴看著。

被如此盯著,陶湘不是木頭人感知不到,她頭也沒擡,直接遞給了兩個冷包子過去。

秦麗滿懷欣喜地接過,迫不及待咬了一口,但很快皺起眉頭:“好涼,又硬……”

不過話雖如此,她還是使勁嚼著嘴裏的包子皮咽了下去,最後總算將就著吃下一個,留一個揣在懷裏預備溫熱了吃。

怪現下地處野外條件不好,只能勉強湊合。

而陶湘胃嫩,打從下鄉或者說更早去到陶家,就沒有哪頓是冰冰涼涼敷衍著吃的,因此看著挎包裏那些油膩餅塊她並沒有什麽胃口,只抱了個花卷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想著等到了南邊站台後,再叫大碗熱乎乎的小餛飩暖暖腸胃。

隊伍休息了沒多久又開始啟程,有了在前頭吊著的動力,陶湘把吃了一半的花卷擱在一旁,拖著行李箱跟上。

就這樣一路緊趕慢趕,本以為按計劃所有人都能到達目的地,誰也沒想到才下午三四點的辰光,天就暗了下來,不知從哪飄來幾大片烏雲,竟開始朦朦朧朧下起雨來。

都說春雨貴如油,可放在趕路的人身上就不是那麽美好了。

雨越下越大,起初還可以頂著零星小雨前行,可漸漸落在身上的雨珠密集起來,時間一長足夠打濕所有人的衣襖鞋褲,連原本幹墾的黃土吸收了水分也變得黏腳泥濘起來。

黃土平原變成了爛泥地,沒走幾步鞋子上就沾滿了泥巴,平白添了幾兩重量,越發沉重得叫人擡不起腳,眼看著再無法趕路。

計劃被打亂,隊伍行進的步伐停滯,所有人都被困在了空曠無人的荒野上,進退兩難的一群人像無頭蒼蠅般亂轉,偏偏也沒個正經躲雨的地兒。

“怎麽下雨了!”滿臉懊惱的秦麗將包頂在頭頂上,這一路走得她又累又喘,偏又遇上天公不作美。

陶湘用袖子擋在額前,雨水順著她滑嫩白皙的側臉滑下,頰邊卻突兀地浮著兩抹幹紅。

放眼望去鐵軌路依舊無垠,南邊的站台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有人趁荒原上枯草和枯枝還沒完全浸濕前開始收集,有著豐富農村勞作生活經驗的他們以三三兩兩為單位湊在一起,倒還真生出幾個像模像樣的小型火堆,一齊小心翼翼呵護著火苗。

只要燃料足夠,雨水就澆滅不了。

有火堆的人要好過些,湊近溫暖的火源,仿佛連夜寒都遠離了幾分。

沒火堆的就難過了,陶湘不會生火,更靠不上秦麗,只能用包裏的食物同幾個帶孩子的婦女交換了兩人坐在火堆邊的機會。

這一換,包裏的吃食就去了一半。

“竟然問我們要那麽多!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心疼東西的秦麗嘟嘟囔囔坐在火旁烤著兩串包子,連同陶湘那份一起。

很奇怪,拿出食物付給人家的明明是陶湘,秦麗卻也感受到了心疼。

兩只包子,一只被烤得金黃,一只則偏焦黑。

秦麗頓了頓,將好些的那只遞到身旁陶湘的面前:“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