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今大隊長拿捏著大家的安家費不肯放,日子眼見即將過得捉襟見肘不說,以後也肯定難熬。

知青們越想越窩火,決心聯合起來抗爭,所以特意來找陶湘一起。

“我們一定要團結起來,屬於大家的東西必須要爭取!”一個女知青說得義憤填膺,其他人也立即高聲附和起來。

陶湘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看其他人同仇敵愾的模樣,她心中隱隱覺得十分不妥,知青們就這麽貿貿然沖過去對上大隊長,怕是會吃虧。

眼見眾人情緒愈來愈激動,恨不得下一刻就去找大隊長對峙,陶湘連忙安撫阻止道:“有什麽話好好說,咱們先商量商量……”

聽了陶湘的話,場面變得有些安靜下來,但很快有人反駁道:“還有什麽好商量的?安家費本來就是給我們下鄉幫助建設農村的知青的,當然要拿回到我們自己的手裏來!”

“沒錯,就是這個理!”這話說到了大家的心坎中,稍熄的氣氛轟得一下被點燃了。

故意與陶湘唱反調的便是那位“嬌小姐”黃自如,陶湘見狀唇角一抿,果然是早上的時候得罪了人家。

光她一個倒也不要緊,可其他人的情緒也被煽動起來,這就麻煩了。

知青們在說到旮沓屯與自稱的時候總喜歡用“他們”“我們”這樣撇開關系的詞匯,潛意識裏帶著隱隱在上的優越感,覺得就算鬧掰了也沒有什麽,農村人與城裏人素來不是一條道上的。

他們認為自己可是知青,是國家與主席委以重任的知識青年,與大字不識一個的泥腿子可有著天壤之別,完成建設農村任務後就要返城繼續過城裏人日子的。

這種觀念在第一批下鄉知青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陶湘相處時自然察覺得到,可笑愚昧之余,不免覺得擔心。

她對舊時代這場曠日持久的下鄉運動可沒什麽底氣,自然不同其它知青們那樣樂觀無知。

在陶湘上輩子那麽一丁點對知青的認知裏,六七十年代的返城可不是那麽好返的,背井離鄉呆在貧困農村裏熬上二三十年到運動結束的例子比比皆是,現在就得罪落戶鄉裏有權勢的人可不是什麽好主意。

因著陶湘不同意立即去找大隊長討要安家費,雙方一下子僵持在那,大家都不理解同在知青陣營,為什麽陶湘竟然就能一點沒有集體意識,拖後腿得厲害。

就在這時,屯裏有一群玩耍的小孩跑過四合院,見著新來的知青們都站在院子裏似是在吵架,連忙好奇地圍攏過來圍觀。

幾個人都要臉面,當著屯裏外人的面也不好再爭執,沒好氣地各自轉開身。

兩個男知青見西廂的門開著,半勸半拉著將四個女知青哄進屋子,準備六個人尋個安靜的地方坐著再好好商議商議。

四合院外的小孩們也都鬼精,見知青們背著他們說話,眼珠子軲轆一轉,便風也似的一股腦跑去屯裏找大人打小報告了。

一進西廂屋裏,大家便看見左手邊門沒關的小隔間敞亮著,這個時候也沒隱私不隱私,徑直就站在門口看著。

只見裏頭家具嶄新,被褥松軟,更醒目的是在小桌上那一盆齊全的家什物事,活脫脫一個講究的閨閣小姐房間,這些顯然都是陶湘的。

想想自己還在為了一條被子爭來爭去跑斷腿,別人卻舒舒服服什麽都準備好了,知青們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黃自如更是嘲諷道:“難怪你不加入我們,原來是看不上啊!”

這話就相當於把陶湘放在了知青們的對立面,簡直誅心之言。

偏偏其他人看陶湘的眼神都變了,顯然是聽了進去,也覺得如此。

被誤會的陶湘饒是脾氣再好,此時面上也淡了下來:“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帶過來的,你與其嫉妒,不如寫份信讓你爹媽寄過來,也省得在我這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你說誰嫉妒?”黃自如怒氣沖沖地瞪大了眼,“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活像個資本主義家小姐的作派!”

“黃自如同志,慎言!”陶湘交叉在胸口的雙手驀地放下,本還嬌軟的氣質中陡然呈現出不怒自威的氣勢,“你該知道誹謗軍烈家屬是什麽罪!”

萬萬沒想到陶湘竟然還是個烈士的後代,後怕的黃自如立刻住了嘴,知青裏也發出嗡嗡不停的詫異聲。

陶湘卻不耐煩跟人掰扯這個,她今天必須要跟他們說清楚什麽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免得做錯事被人記恨連根拔,屆時還牽連到她。

只可惜提點的話還沒說出口,四合院門口忽然一陣騷亂,大隊長領著屯民來了。

“這是怎麽了,大家一個個地聚在這裏?明天可就要上工了,怎麽不休息休息?”大隊長臉上一片笑意,但看在打過交道的知青們眼中便活生生是只笑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