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笑

“嗡嗡嗡嗡嗡”,圓溜溜的茶盤,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兒,“啪”地一聲,扣砸地上,沒聲兒了,廳內,隨之一片沉寂,道出“虎狼之詞”的宇文二公子,依然面無表情,面無表情地望著對面怔怔看他的女子,表面有多淡定,內心就有多焦灼,恨不能抽自己倆大嘴巴子。

……平日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張嘴巴,伶俐得很,咋一見蕭觀音,這嘴,就老跑偏呢?!!

懊悔無用,當務之急,是趕緊補救,不能讓蕭觀音以為,新的宇文泓,傻是不太傻了,但人成了個道貌岸然的大色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心中著急的宇文泓,欲張口解釋,但他剛開口道了個“我”時字,恰對面的蕭觀音,也問出了一個“你”字,兩人俱一怔後,蕭觀音望著他道:“你先說……”

宇文泓默了默,兩只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蕭觀音道:“我……方才的意思是,我今晚想借宿在這裏,天色不早了,我……身體不大舒服,不想再車馬奔波地回城了……”

蕭觀音之前還以為宇文泓那句“今晚想睡你這裏”,是想像從前做夫妻時,在長樂苑那般,與她同榻而眠,此時聽宇文泓這樣說,方知自己剛剛是誤會了,不由在心中感到不好意思。

許久不見,縱是一直有聽到關於他的事,但她看宇文泓,還是不由將他當成那個小孩心性、隨心所欲的長樂公,但,他不是了,確實如傳言所說,他不太一樣了,人沉穩很多,一言一行,都有幾分,像是真正的十九歲的年輕男子了。

蕭觀音在心中默然想著,而宇文泓看她不說話,不由在心裏又有點發慌了,緊張到一張臉愈發凝重,盯望著蕭觀音問:“……不行嗎?”

……不行嗎?!又在冷臉威脅小姐了!!

一旁的鶯兒暗暗腹誹,又是焦急,平日裏府中兩位公子和衛家表公子,時不時會過來這裏,但今日,他們恰都沒來,這莊子裏只有一些管事家丁,要是長樂公在這裏使蠻,誰能來保護小姐呢?!

鶯兒暗暗為小姐感到擔心,而被擔心的蕭觀音,則不會想到這裏去,她知道這世間並非全善,有許多可怕之事,有許多傷人之舉,可她不知為何也不知從何開始,好像在心中認定,宇文泓是不會傷害她的,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都不會的。

望著她曾經的夫君,蕭觀音含笑點頭道:“可以的,只是此地因被改做善莊,布置相較從前,簡陋許多,客房也是,因被充做收容之所,內裏布置僅床幾等物,相較長樂苑,十分簡單,你或許會歇不慣的。”

宇文泓聞言暗松了口氣,唇際忍不住微微上翹,又覺這般不夠莊重,硬壓了下去,仍保持著端肅神情,做一個正正經經的年輕長樂公道:“無妨,我在軍中時露天為營,沒有什麽歇不慣的。”

其實在還沒有和離時,蕭觀音有想過,等宇文泓回來後,要細細問他軍中之事,問他在軍中的細致日常,但沒想到和離一事,來得那樣突然,宇文泓回來後,相見又是那樣不快,她也沒機會問出口,一直到現在,都不知在千裏分離的那些日子裏,他究竟是如何度過的。

默思須臾,蕭觀音想起宇文泓說“身體不太舒服”,關心地道:“你哪裏不舒服?莊子裏正好有大夫,我讓大夫來給你看看吧。”

宇文泓身體哪有什麽不舒服,婉拒道“不必麻煩”,但蕭觀音道:“大夫就在外面,不麻煩的”,說著就讓鶯兒將大夫請進來了。

眼看白發蒼蒼的老大夫把脈探來,宇文泓心裏不由敲起小鼓,生怕大夫說出一句“長樂公身體好得很,半點毛病也沒有的”,他暗自忐忑地望著拈須把脈的大夫,看這老頭把了半晌後,望向他道:“長樂公近來,夜裏睡得不大安穩吧?”

宇文泓立將這“夜裏睡不安穩”的危害,放大了十倍百倍,說了好些因此白日裏頭痛體乏之類的話,老大夫慢聽他說完,給他開了方安神湯,囑咐他睡前喝上小半碗後,又同他說了些助眠的法子,天色漸黑,到了該用晚飯的時候了。

善莊內,蕭觀音與眾人是一樣吃食,為將更多的錢財用在為人治病上,平日生活簡樸許多,她在莊內衣裳樸素,飯菜也很是尋常,盡管為宇文泓到來的緣故,廚房多加了兩個菜,但因莊內本就沒什麽珍貴食材,這頓晚飯,還是十分簡單家常。

簡單家常的晚飯中,新的長樂公宇文泓,為保持形象,十分得體地慢慢吃著,夾菜是一小筷一小筷,飲酒是一小口一小口,一番矜持做派,與他從前大吃大喝、大快朵頤、吃什麽都是香噴噴的模樣,大相徑庭,看在蕭觀音眼中,不由是覺得莊內飯菜不合宇文泓口味,所以他才吃成了這般“櫻桃小口”,用了一碗飯後,就放下了筷子,不像在長樂苑時,總還叫嚷著再添一大碗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