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耶

當宴席之上,蕭觀音不勝酒力,暈沉欲睡時,其嫂嫂蕭家大公子夫人裴明姝,原是要陪她離宴並照顧她,但卻為雍王妃笑攔,道讓侍女們攙下並照顧就是了,仍留裴明姝在宴中飲酒笑語。

裴明姝遂讓隨侍蕭觀音的侍女鶯兒與阿措,好生照顧蕭觀音離席,其實不必她囑,鶯兒與阿措自然會盡心盡力,她們二人,原要扶醉中的小姐,至王府長樂苑中休息,但剛扶小姐離開宴席沒幾步,雍王妃身邊的侍女便過來了,道去往長樂苑尚有段距離,王妃吩咐讓二公子夫人就近歇下,又道王妃慈心,憐她們這兩名夫人侍女侍守許久,令她們自去吃酒,不必再跟著服侍,王妃這邊的侍女,自會照顧好二公子夫人。

鶯兒心大,在表示仍想隨侍小姐卻被拒絕後,見王妃身邊的侍女,說話聲氣雖溫和,但神情間自有威嚴,便未再多說什麽,相信小姐會被照顧好的她,諾諾應聲,未再跟隨,而另一名侍女阿措,是無法言語之人,自是更加無法違逆王妃之令。

縱可強違,他亦不能,不能展露異常,引人注目,總是不能的他,望著王妃身邊的侍女,將蕭觀音攙扶向雍王妃居室,心中直覺浮起不安,他一時也想不明這不安的由來,只是直覺此事有異,直覺醉中的蕭觀音,好似正被攙扶向一處陷阱,不可視若無睹。

心有不安的阿措,沒有離開此地太遠,他隱在附近角落中,暗思此事時,聽有兩名侍女經過,輕聲閑聊。

一名侍女道:“不知雍王殿下今夜會歇在何處?是在楊夫人那裏,還是近來得寵的俞夫人?”

另一名侍女則笑她糊塗,“今日是王妃生辰,雍王殿下自是會陪著王妃、歇在王妃這裏的。”

侍女輕聲笑語遠去,而隱立在暗處角落的阿措,心內悚然一驚,一個荒謬而又極為可怕的猜測,在他心中陡然浮起,如一道冰冷的毒刺,狠紮在他心間,令他瞬間遍體寒涼,唇顫骨栗。

繁華的生辰宴廳,依然是人聲鼎沸、杯籌交錯,雖然此次雍王妃壽宴並未大辦,只是家宴而已,但因宇文氏與裴氏人丁興旺,與宴者眾多,廳內一直歡聲笑語不斷,無母的九公子宇文淳,與他大哥坐在一處,環視了一圈熱熱鬧鬧的宴席場景,小聲地道:“要是二哥在就好了,二哥在的話,一定更加熱鬧。”

宇文家的子弟,年少些的,文武功課繁雜,年長些的,漸入朝堂理事,獨心智癡傻的宇文二公子,從前是個閑人,與年紀最小的宇文淳,玩得最多,宇文淳本就愛和二哥玩,後來二哥娶了神仙嫂嫂,他就更喜歡往長樂苑跑了,只是後來,二哥從軍打仗去了,嫂嫂也不住在長樂苑了,他平日寂寞了許多,在今日這等熱熱鬧鬧的場景下,不由越發思念起他的二哥來,接著喃喃地道:“也不知二哥什麽時候能回來?我還要找他算賬呢……”

宇文清在旁淡笑著飲酒,隨口問道:“算什麽帳?他是誆你什麽了嗎?”

“二哥是誆我了”,宇文淳忿忿不平地道,“二哥之前信誓旦旦地騙我說,父王那裏有我娘親的畫像,我就去找父王要了好幾次,結果父王都說沒有,我還不信,前幾日,我午睡在父王那裏,醒的時候,見父王不在,就偷偷找看,結果找來找去,只在父王房間裏,找著了一幅嫂嫂的畫像……”

年幼的孩子,不懂這畫像出現在雍王房間,可能意味著什麽,而宇文清飲酒的動作,因此猛地一頓。

恍似有晴空霹靂兜頭劈下,他震在當場好一會兒,猶自心驚,偏首看向母妃身旁空著的席位,與飲酒正酣、即將醉去的父王,沉默須臾,悄聲吩咐身邊侍從,查探長樂公夫人,現身在何處。

當心腹侍從回來報說,醉酒的長樂公夫人,被王妃身邊的侍女,攙至王妃居室歇息時,宇文清僵坐原位片刻,終是站起身來,在九弟不解的喚聲中,大步走出了宴廳。

無法直接明面出手,便只能使些旁門左道,隱在暗處的阿措,正想著設法在雍王妃居室外圍放火,借此將外圍守衛侍女引開,並可有理由沖入室內,將蕭觀音帶走時,卻聽有陰雷驟響,於暗黑的夜幕中悶聲滾滾,瞧著像要下雨,天公不肯相助。

心中憂思,越發灼急時,又聽有匆匆腳步聲近,是雍王世子宇文清來到此地,一路大步走至居室門前,似要直接入內。

自是被門前侍女攔住,侍女說話聲氣客氣,但態度卻是堅決,言中之意,此乃王妃居所,雍王世子身為人子,不可擅闖母妃居室。

在人前一向最是守禮的雍王世子,僵立原地片刻,開口問道:“長樂公夫人是否歇在此處?”

攔人的侍女沒有回答,但心知內情的她,眸光閃過的一絲警惕暗色,立叫宇文清察覺,他心驚膽戰地進一步肯定自己的可怕猜測,擡臂拂開阻攔的侍女,執意要推門入內時,聽侍女在後急道:“世子殿下三思,殿下若執意闖室,王妃娘娘定然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