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娶(第2/2頁)

“罷了,這花種來自異域,我從沒蒔弄過,到我手裏,怕也是要種壞的,只當無緣吧,或許它在園子裏種不好,丟在路野邊反能自在盛開,某日你我走經過那裏,許還能一起看到呢。”

看弟弟神情十分落寞自責的蕭觀音,好生勸慰了幾句,又讓阿措去燒沏盞茶來,好讓迦葉喝茶暖身,但弟弟迦葉卻推辭起身道:“不必麻煩了,我……我回伽藍寺去了……”

“夜深了,外頭又冷,你身體本就不好,怎可淩寒回去?!”蕭觀音想了想再勸道,“要不,去父親那裏歇睡兩個時辰可好?緒風齋久無人居,未燃炭火,不及父親那裏暖和,父親此時,應也未深睡的,你若……若怕母親不高興,待天快亮時,悄悄離去就是了……”

她看弟弟微垂著眼,似是順從的樣子,起身送他出了寢房房門,將那只暖和的袖爐,重又塞入他的手中,“去吧,睡個好覺。”

少年點了點頭,在近侍提燈在前的光照中,轉身重又踏入了寂寒紛飛的夜雪中,他離去的身影漸漸遠逝,所相問的話語,卻如漫天紛飛的細雪,一重又一重地覆落在蕭觀音的心底,同白日裏父親沉重嘆息的那一句,“如若不從,將是蕭家之禍……”

……“阿姐……想和那個人成親嗎?”……

朔風忽起的揚雪撲面而來,挾寒打斷了沉浮不定的心緒,蕭觀音因冷微凜的同時,為風侵寒的衣袖被人輕牽了牽,是阿措,她安靜而關心地望著她,以眸光“言語”,請她不要立在門邊受寒,早些上榻歇息。

呼嘯的風雪重又被關在房門之外,蕭觀音沉默地往榻邊走了數步,在垂幔處停下腳步,看向阿措道:“若我不在家中了,你留在府裏,或者回家吧,這幾年還算太平,道路來往相對便利,我讓阿兄派人護送你回去看看,也許你提過的南邊老家,還有親人在世呢,能和家人在一起,總是好的。”

阿措卻輕輕地牽握住她的指尖,意思是她去哪兒,她就跟去哪裏。

蕭觀音淡淡笑道:“可我也不知,那裏是什麽樣的地方呀。”

阿措還是搖頭不走,豎起食指,在她手心一筆一劃地寫下兩個字——“不怕”,又朝她做了個安睡的動作,一雙烏黑澄定的眸子,就似當年初見她時,明明剛從山賊的毒手中逃脫,慘白的面容上濺滿了鮮血,眸光卻異常冷靜安定,似對這世間萬事,都沒有多少畏懼。

蕭觀音輕握了握她的手道:“好,睡吧。”

留在外間的燈火,隨著阿措輕微近無的腳步聲,一分分地熄滅了,偌大的青蓮居中,只她帳外的一盞銀紅小紗燈,猶在暗夜中,熒瓏著淡微的光暈,臥在榻上的蕭觀音,遲遲難生睡意,而帳外的燭火,因燈芯長久燃燒,簇簇跳動起來,恰似她驚知婚事以來的心,搖來曳去,無法安定。

暗寂長夜不知過去多久,蕭觀音終是坐起身來,探身出帳,欲剪燈花,挑亮明燈,然待持剪在手,揭了燈罩,她靜望著那一簇搖曳不定的光亮許久,卻是以剪刃慢慢壓平了燭火,最後一絲光亮在化作輕煙的輕滋聲中歸於暗寂,這大雪紛飛的深夜,終是徹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大業十四年的第一場飛雪,覆得神都銀裝素裹、宛如冰城,在三四日後,才隨著漸暖的晴光,慢慢化開,滿城的融雪滴水聲中,一日柔過一日的春風,拂入神都城的大街小巷,挾著有關二公子婚事的種種訊息,落在人們茶余飯後的閑聊裏,從世家貴族,到平民百姓,幾乎人人關注著這樁特殊的婚事,充作平日無事消遣時的閑侃笑談。

雖然婚事已是板上釘釘,但娶嫁的六禮依然得做足,從納采到問名,從納吉到納征,雍王府動作極快,不過一月,即將婚期定在了大吉的二月十六,中間所謂“請期”,備禮請待嫁新婦娘家同意,也只是在禮節上通知蕭家一聲罷了。

“請期”既完,婚期已定,最後一禮,便是新郎“親迎”,待到二月十六,時近黃昏,通往安善坊蕭宅的道路兩側,擠滿了等看熱鬧的神都城民眾,人人翹首以待,等看這樁特殊的婚事,等看那位癡傻的宇文二公子,如何迎娶他“容徳甚美”的蕭姓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