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莫向晚同鄒南一起走到地鐵站,這一路有一絲一線扯出來的迷惘,她想了很多東西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想通很多東西,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通。

有點頭重腳輕,還有難受,難受到極點無法呼吸。

在地鐵站,兩個人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就此分手。鄒南還留著哭泣之後的紅眼睛紅鼻頭,讓她看了還是憐惜。

她才多大?二十歲入的這一行,迄今不過二十三歲,是可以搞正路子的年紀。她看到她的傷心,十分不忍。

鄒南乖乖向她道別,她拍拍她的肩膀,要她路上當心。

此後的路還得各顧各走。

這時候正值下班高峰,整個候車廊擁擠得如沙滯之河,好容易來一場列車,人人爭先恐後,唯恐慢半拍就此落後。

莫向晚本還本能擔心鄒南,扭頭望一望對面站頭的鄒南,她已經淹沒在人群之中,她是看不到她更顧不了她了。

她不過片刻的念想,已經被身後人群推入列車,車門一閉,換一個世界。但裏頭依舊四處是壓迫,人人都猙獰,各有各的苦衷,拼命擠壓,力求一個相對寬舒的空間。

莫向晚被推來搡去,終於伸手格開壓迫她的人。

她想,林湘為何不肯伸一伸手,護一下自己?如果連自顧都不暇,如何照顧好他人?

莫向晚想了想,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張彬手底下管档案的人事助理,要她調一調林湘的資料,果然有林湘弟弟的聯系方式,那是林湘留下的第一緊急聯系人,其後才是她的父母。

她問:“這一次沒有聯系她弟弟來嗎?”

人事助理答:“行政部本來已經訂好三張機票,但她的父母一再請求不要打攪兒子,怕影響他學習,說他就要期末考了,還要考六級什麽的。”

手心手背的肉,還是有差別。莫向晚幽幽嘆氣,掛掉電話。片刻後手機又響起來,是莫北打來的。

他說:“我想帶兒子出去搓一頓,不過你放心,絕對不去肯德基。”

她沒有反對的理由,便答:“那就去吧!”

“你幾時可以地鐵到站?”

她剛想說“我不去”,他說了一句:“我們一家三口一道去吃。”

在擁擠的車廂裏,莫向晚把這“一家三口”四個字在舌頭尖上滾了一遍,沒能阻止它蕩到心底裏去。她不想拒絕。

下了地鐵,她老遠就看見莫北的車停在拐角處,走近過去,莫非已經看到她,直對莫北嚷嚷“媽媽來了”。

莫向晚走過去點兒子的腦門:“大老遠就這麽吵。”

她要拉門坐後頭,但是莫非撒嬌:“不要不要,你坐前面,我要白相(上海話:玩)。”

莫北給她開了前門,笑說:“進來吧!”等她坐好,再講,“本來要去買青菜的,不過時間太晚,小菜場的菜販子都回家了。”

莫向晚輕輕一哂,想說“怎麽跟你兒子一樣話癆”,還好刹車刹住,沒有說出口。但只是一想,就喉嚨口發緊,不大自在。

莫北沒有看出來,徑自講:“我們隨便吃吃,比較家常的,也不貴。”

她“嗯”一聲,由莫北發動車子。

這一隨便,沒想到真是隨便,莫北驅車在鬧市中心後頭的老式工房裏,正宗壁角裏頭的破落房子後的空地上停下來。

莫向晚不大明白莫北肚子裏打什麽妖怪主意,有點審慎地看一看他。莫非笑嘻嘻說:“爸爸帶我吃咖喱雞。”

莫向晚問:“吃咖喱?”

莫北領著他們在弄堂裏拐了一個彎,往一幢老工房裏走進去。

“是的,平民咖喱。”

那可果真是平民得徹底了,整棟樓一半是破落的皮包公司占據,還有一小半是居民住宅。他們就直接坐了老舊的電梯上了頂樓十層,走到居民住宅門前頭。

莫向晚擡頭瞅瞅門頭,要不是門頭上用LED燈做了四個字“長樂小廚”,她要真的以為是擅長民居。

但莫北已經拉著莫非的手大步流星走了進去。

餐廳就是一間居民住宅。裏面開了暈黃的長管燈,進門的玄關就有一個收銀台,上頭放著電視機,旁邊放了一盆文竹,文竹後面擺了一座相架,相架後頭的一壁墻整齊貼著各色人種的客人在此間餐廳裏的留影。看得莫向晚咋舌,這還是一間名揚海外的小餐廳。

收銀台旁邊有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婦女,她見莫北走進來就停了下手裏記賬的活兒,笑著打了一個招呼,還寒暄幾句。看來莫北是這裏的常客了。

莫向晚只是顧自打量裏面的格局。

客堂間放了五張鋼座木板桌子,凳子是做得考究精細的條凳,已經有三張桌子有人坐了。往左轉是廚房,因為門口就掛著一副塑料簾子,擋不住裏面濃烈的咖喱味道。右邊還有一間房間,但是門關著。

莫非看這裏跟自己的家老像的,就問他的爸爸:“我們是不是要自己做的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