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再打電話過來的是秦琴。

秦琴是同莫向晚道別的,她說:“我已經向電視台遞了辭職信。”

莫向晚一懵。

秦琴聽她這頭沒有聲響,便喚一聲:“向晚,雖然事出突然,但是你別擔心,不是因為你想的那件事情。”

莫向晚只是叫她:“秦姐。”突然惘然的寂寞又湧到心頭上來。

秦琴笑起來:“你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呀!”

莫向晚只是流連地又叫一聲:“秦姐。”

秦琴低低咳嗽了一聲,同她講:“下個月五號的航班,我的目的地是阿姆斯特丹,聽說荷蘭環境安謐,適合養老。我練習法語好長時間了,終於有機會能用一用。”

莫向晚欠一欠身,還是覺得突然,一連串的突然,讓她如坐針氈。

秦琴向她解釋:“很早以前我就有一個想法,三十歲以後出門不擠公交車,四十歲以後到國外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養老。我還要養兩條狗,一條叫團團,一條叫圓圓,運氣好一點的話找個洋老頭嫁了,成立一個丁克家庭,過得不舒服就離婚,沒有孩子的負擔,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她邊說邊笑,莫向晚就跟著她笑。

“秦姐,你會夢想成真的。”

“可不是,已經成真了,所以我不同這裏的是是非非攪和。”秦琴講,她還講,“向晚,我不像你,你對家庭還有渴望,拼了命也要帶大非非,我從小對家庭無望,我只要一輩子的自由自在。”

“秦姐,我祝你終於自由自在。”

秦琴欣然接受,但說:“向晚,我只好自由自在,我的愛情早已死了。”

莫向晚在這一夜第一次聽到了秦琴在中夜時分,傾訴她自己的情感故事。

秦琴曾經的未婚夫是新華社的記者,清華中文系的才子,給九零年代的校園民謠歌手寫過無數歌詞。他寫道:“青春灑落之後,惆悵無處安放,我們的愛情在哪裏?你是否一直在尋找?”

他帶著秦琴的愛情,去了戰火紛飛的科威特,最後再也沒有回來。

秦琴一直安放著這首歌詞的下半闕——“愛情永遠不會死,她在你的心中永恒。如果有一天她開出一朵花,讓我真心實意祝福你”。

秦琴對莫向晚說:“如果有一天你心裏開出一朵愛情的花,讓我真心實意祝福你。”

莫向晚的眼淚頃刻流下來。

秦琴說:“我不是傻瓜,不會一輩子等他,我的下半生一定要過得舒服。”

“對。”

“傻女孩,不要哭,你兒子看到會笑你。”

莫非已經看到母親拿著電話流眼淚,他拿了紙巾過來遞到母親手裏,擔心地坐在一邊看著她。莫向晚摸摸兒子的頭,示意他去做功課。

兒子很聽話,什麽都聽她的,知道她的意思,就去行動。

莫向晚很寬慰。她說:“他不會笑我。”

秦琴也在笑,也許也寬慰。

她還有其他叮囑要說:“如果你想離開這個行業,最好不過了。管弦對你的照顧有限,這個圈子裏的是非是不長眼睛的,你不認得它,它也未必認得你,但是因為天時地利,就會找上你。”然後她又說,“對別人的幫助我曉得你不求回報,但是先顧牢自己再講。”

莫向晚聽住了她的話,她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她從不在人後講人是非,此刻僅同即將遠離的秦琴分析她自己的形勢而已。

“這些年‘奇麗’發展得過分快了,外債累牘,全靠於太太周旋。大老板一手抓正業一手抓副業,現在越看越明了,如果有一天正業變成垂簾聽政的勢態,照我的背景,很難自處。這些只是內因,還有林林總總的外因。在公,以前我盡忠職守,是為負責,老板支我薪水,我出人工,一切分屬應當。在私,非非出生的時候,戶口有多難辦?我被計生辦罰款罰到連水電煤都付不起,非非的戶口最後能和管姐的戶口掛在一起,都是他幫忙辦到的。但林湘最近的事情讓我感傷,人前笑人後哭,我感覺好累好累。”

秦琴安慰她:“累了就要休息,停一停再出發。你不是我這樣的專業人員,許多工作觸類旁通,以你的努力上手不難。”

莫向晚在這廂點頭:“秦姐,我記牢了。”

秦琴在掛電話前,最後做提醒說:“我向來不是說人長短的人,上一次管弦確實處事霸道,但她還是會做人的人,後頭也同我打招呼。說真的,我看不透她,她至於為於正做到這個地步嗎?”她停一停,容莫向晚把話聽進去,再講,“還有一個人你自己注意了,你曾經幫助過的人未必個個都會當你好。”

莫向晚心念一動:“葉歆?”

秦琴冷笑一聲:“初出道的黃毛丫頭,不知感恩當然是大忌,但你幫人時候也要看一個準。”

“我曉得了。或許她為我沒讓她上藝術節才言辭出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