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莫北認出當年的援助交際的女學生草草,是在第一次見到莫向晚的時候。

他暗地裏打量她很久,才確定下來她就是草草。

這個女人,盤著頭發,額頭光潔,戴了眼鏡,遮住蜷曲的睫毛,臉上脂粉不施。一身運動衫,因為陪著同事們做過拓展,是稍微臟了點兒的。敬酒的模樣很恭敬,說話很到位,蔡導後來直說:“怎麽我就找不到這種領導一個眼神,屬下一個動作的得力助手?”

羅風在旁邊插嘴:“我看這個女人要為‘奇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

她,或許已經不是當年的草草了。他才沒有貿認。

在體育館拿了車,偶然看到她扶著墻又扶著腿。他總歸是要上前關心一下的,可她避他如蛇蠍,後來也是次次沒有好相與的臉色。

莫北統統認為是正常。

他們那種過去,但凡有心要過正常日子的,總是離得越遠越好。如果不是再遇到莫向晚,他自己都要忘記自己當年做過的荒唐事情。

這段記憶對他來說,不算好。就她的反應來看,亦算不太好。這點倒是共通。

前兩天他和於直喝酒,於直帶了女朋友來見她。莫北看著他們你儂我儂,存心斥道:“你小子收心當老實人了。”

於直的女朋友一個眼風掃過來,於直趕緊拽住他:“我說兄弟你別坑我,我今年十月份是要當新郎官的。”

於直的女朋友是台灣人,長的有一點像台灣的美女主播侯佩岑,但是一點都沒有台灣小女人的矜持和溫柔。她問莫北:“於直到底有過多少女人?他的履歷我想看清楚些,然後我好做一個PLAN應對。”

莫北使一個眼色給於直,意思是“你小子行,找的女朋友還真是能管住自己的”。

於直冒冷汗,捶著他的肩膀:“兄弟好不容易為了海峽兩岸的和平統一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你可不能破壞和諧美好的兩岸關系。”

莫北於是說:“女的朋友有不少,女朋友倒不多。嫂子是既往不咎的人,我保證於直不會再犯。”

這當然是大家的調侃,於直還是愁眉苦臉說:“我得回家跪硬盤了,還是新買的KING STONE的。”

莫北說:“行,開始支持台灣貨了。”

多年以前的於直是個地道的官宦子,學習麻麻,吃喝玩樂卻是樣樣都精通,泡吧泡妞也是常事,但這些都是暗地裏的。明面上的是,他曾把改裝後的颶風小摩托開進大院,被他爺爺釘在軍區門口大罵一頓。

於直當時撇嘴:“改革開放第三年,拿到摩托駕照還是光榮的事兒呢!他老人家把三個代表真當表給丟兜裏了。”

莫北他們那棟樓裏的震樓大帥方墨簫就曾說於直這個孩子不學好,我恨不得替老於修理修理他。於直嗤笑:“他老人家還修理我呢!把他家的方竹管的什麽似的。”

但是於直是在二十一歲那年,騎了小颶風,撞得一個無辜人大腿粉碎性骨折。因為見了血,他才幡然醒悟改邪歸正,終於回頭復讀了高三,努力考了一個二本,念到大二再去國外念到研究生畢業,順便找了一個海那邊的女朋友。

在二十二歲之前,於直做的最後一件壞事兒是把莫北勾引去了酒吧夜總會,還教會他怎麽和女人做愛。

莫北和於直,平時是聊的來的朋友。但莫北二十歲之前,從不和於直湊做一堆兒玩兒。他們是各有各的圈子,用於直的話說“你打小就念著你那青梅竹馬的小情人,從不出來跟咱弟兄混”。

於直問莫北:“田西回來了你知道不?上個月我回去還見到了她和她先生。”

莫北就像聽一個陌生的朋友的訊息,並和好友交流訊息:“早見過了,不知道她肚子裏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送了一塊金鎖片。”

“你當人懷的是薛寶釵啊!”於直說,“她爸做的事真不怨她。”

莫北瞅著於直笑:“我有怪過她嗎?”

於直罵他:“你個傻子,那時候我就是怕你跑靜安寺剃頭當和尚。”

莫北承認自己是當過傻子的。

當年父親莫皓然因為被南方一宗軍方企業改組貪汙案牽連而被雙規,關系身家性命。有個人在風口浪尖寫了舉報信又告了父親一狀,那個人是田西的父親。

莫北頭一回紅了眼睛立在田家門口。他脾氣這麽好的人,那天就像只鬥牛,還是要見紅的。連一向當壞小囡的於直都嚇住,被爺爺催著跑來阻止他當場拿刀砍人。

莫北手裏沒有握刀,只有兩只拳頭,攥的緊緊的。田西用手握牢,她淚流滿面地講:“小北,我們家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你不要這個樣子,你不好這個樣子的。”

這個田西,小時候喜歡穿白襯衫紅裙子,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要他給她補數學。其實她的成績很好,每個學期都考前三名。她頭發總是不留長,又乖又短的劉海覆蓋在眼睛上頭,襯出她的睫毛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