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陳烏夏哭起來,眼睛鼻子皺到一起。偶爾有行人路過,她沒有理,徑自哭得痛快。

暴躁是偶然的,哭泣是坦然的。她安安靜靜,卻蘊藏了巨大的力量。

李深回憶裏的陳烏夏,常常在發光。

她做不出習題的時候,懊惱著發光。她看見成績單的時候,沮喪著發光。她進步以後,更是無比奪目。

陳烏夏打掉的那一個煙盒,彈出了十幾米遠。煙盒沒有蓋緊,飛出去的同時,剩下的幾支煙掉出來,仙女散花一樣地散落。

空的煙盒掉在了陳立洲的腳下。

他撿起來,把盒子翻轉一下。他不抽煙,但對煙草的牌子略知一二。這牌子不錯。順著地上散落的煙,陳立洲看到了坐在花墩上的少年和少女。

路燈外是昏黑的夜。從陳立洲這裏看過去,路燈籠住兩人,獨留了一座舞台。

李深和陳烏夏在舞台中間。其余的景和人都是觀眾。

陳立洲繼續向前走。

李深察覺到了,轉過頭來。

李深在燈下。

陳立洲停在暗夜的樹下。

風靜止了。兩人互相打量對方。三年半的時間,兩個男孩褪了些少年氣。李深更沉寂。陳立洲在外放的同時,也學會了內斂。

陳烏夏什麽也不知道,臉埋在膝蓋裏。想起六年前和李深初次見面時,他那譏誚的眼神,她說:“我覺得你也不是乖孩子。”

李深沒回答。

她又哭:“你懂不懂禮貌?我在和你聊天。光我一個人說話,就是自言自語了。”

“嗯。”李深回了一個字。他站起來,回望陳立洲。

陳立洲勾了勾笑。走得近了,他喊一聲:“烏夏。”

陳烏夏怔然,止住了口。她擡起頭,眼角的淚水沒有擦幹,看到的是陳立洲模糊的身影。

陳立洲把煙盒丟到垃圾桶,笑著向她伸出了手,說:“烏夏,別怕,有哥在。”

陳烏夏步子有些顛,走到他的面前,“哥……”說也奇怪,有李深以外的人出現,她借酒壯的膽子瞬間就跑了。

聞到了妹妹身上的酒氣,陳立洲看向李深,眼神有警告,話卻是向著妹妹說的:“是不是他逼你喝酒了?”

陳烏夏想了想,解釋說:“吳婷貝生日,我和她一起喝。同學們也喝了。”雖然還迷糊著,話倒說得很通順。

陳立洲還是看著李深:“這礙眼的人是怎麽出現的?”

陳烏夏費勁地思考,說:“我吐了,他來了。”

看來,寶貝妹妹沒有被李深占便宜。陳立洲伸出兩根手指,“看得清這是幾嗎?”

陳烏夏眯了眯眼睛,點點頭。她揉揉眼睛,說:“哥,我想睡覺了。”

“走,回家了。”陳立洲背向陳烏夏,半蹲身子,“上來吧。哥背你回去。你這樣子,自己走也費勁了。”

小時候,爺爺奶奶住的那條路,一下大雨就會淌水。她穿了新鞋子的話,特別害怕淹水。每當這時,堂哥就脫掉他自己的鞋子,光腳背著她走。她漂亮的鞋子在空中晃蕩,是在蔑視雨水。

長大了,她看著瘦,但是肌肉結實,體重不輕。她問:“哥,你背得動嗎?我好重啊。”

陳立洲不愛戶外運動,體育只是為了應付考試。但,他經常玩體感遊戲,這是另類的鍛煉。他說:“上來你就知道了。”

陳烏夏的確累了。靠著堂哥的背,枕在他的肩,眼睛閉上,思緒就恍惚了。

陳立洲:“烏夏。”

陳烏夏沒有了聲音。不過幾秒的時間,她已經睡著了。

當著妹妹的面,陳立洲不好和李深說什麽。妹妹睡了,他才轉向李深。

李深禮貌地點頭,“陳師兄。”

“李深。”陳立洲輕聲說:“當年的事,我多少有些責任。那間攝影工作室業績下滑,也是我弄的。你和姓肖的恩怨,我不大清楚。你在他面前保護了烏夏,我記著這份情,而且,我惋惜你那年的高考。很多事情我不和你計較。我們兩家已是陌生人,你和烏夏還是少見面了。”關於妹妹的耳疾,陳立洲沒有說。愧疚又不值錢,而且,李深知情反而會給她招麻煩。妹妹這麽單純,哪裏是李深的對手。

陳立洲擡了擡背上的陳烏夏。

李深:“陳師兄,背不動的話就別勉強。”

“呸。你真是過多少年都還是一張討厭的臉。”陳立洲轉身走,踩到一支煙。他看了一眼腳下。問:“這是你的?”

李深:“陳師兄以為呢?”

“我以為。”陳立洲冷冷地笑:“我以為的話,你把烏夏當傻瓜,在她面前當痞子青年,好讓她道德負罪,助你改邪歸正。”

李深走上前。

兩個高挑出色的男生,面對面站著。

李深看著沉睡的陳烏夏:“我沒有把她當傻瓜。”

陳立洲:“得了,烏夏的事不勞你費心。有多遠滾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