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想回家。

錢旭陽有了不好的預感。

像殷以喬這麽優秀的建築師, 不太可能會用“謝謝”這麽幼稚的疏離方式表達自己的生氣。

唯一的解釋,只剩下——

他知道了。

錢旭陽寄出信,根本顧不上什麽休息。

他心急火燎的往回趕,坐在顛簸小車上, 都克制不住猜測。

菲律賓的新聞和國內的媒體, 絕對沒有關於律風中槍的報道。

國院內部更是知情識趣的優秀保密學專家, 不可能悄悄走漏消息。

但是, 現在更重要的不是追究到底是誰告訴殷以喬的。

而是他必須提前通知律風:怎麽辦!殷師兄知道了!

殷以喬能夠成為律風緊急聯系人,並且還要他們幫忙瞞住傷情的重要人物,在律風心裏的地位自然不一般。

錢旭陽窺伺律風私生活,幫忙保守秘密不到一天,竟然就要面對如此恐怖的結果。

他狂奔進醫院, 還沒能踏入病房, 便在門外見到了兩個稍顯陌生的身影。

錢旭陽的同事,則瘋狂使眼色, 悄悄擡手指了指,仿佛提醒他boss來臨。

一個人安慰道:“謝醫生都這麽說了, 你就千萬別生氣。”

“我不是生氣, 是——”

那人話還沒說完,眉峰略帶煩惱,轉過頭看向錢旭陽。

頓時,錢旭陽火燒頭頂,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病房外的人,一個是易興邦, 另一個身穿襯衫手彎掛著西裝外套,神色煩憂卻優雅嚴肅的男人,除了殷以喬還能有誰?!

“殷師兄, 我沒想騙你!”

他的老毛病從來改不了,還沒遭到嚴刑拷打,先自己坦白從寬。

“是律工、律工不想你擔心,更害怕你來菲律賓……這裏這麽亂……額……”

說著說著,他自己聲音都低了下去。

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麽。

殷以喬都親自來了,搞不好剛才回他消息的時候,人正站在病房外看著律風。

然後、然後……

收到了他天真爛漫的假消息。

殷以喬見他說不下去,平靜回答,“我知道。謝謝你。”

這世上恐怕沒有比他更懂律風的人。

如果不是律風交代,錢旭陽又怎麽能解鎖手機,又怎麽敢隨隨便便回他消息。

他千裏迢迢趕到菲律賓,聯系了易興邦,來醫院的路上已經了解了全部情況。

中槍、搶救、昏迷了五天。

今天終於能夠睜眼,卻依然虛弱得受到重點看護。

援菲醫療隊最好的醫生,每天定時巡房檢查,為律風安排了詳細的治療方案。

殷以喬的心一直沉寂,哪怕等病房裏的醫生們例行檢查完畢就能進去,依然升不起半分喜悅。

只剩下一片慘白。

殷以喬卸下了遠在中國的驚慌,卻充斥著無處發泄的無力感。

最終只能化作深深無奈。

他長嘆一聲,“人還活著就好。”

律風很少生病。

南海隧道項目時,過勞導致的頭疼腦熱,都好像上輩子的事情似的,早就被他淡忘在腦海。

可如今這一槍,他前半生沒挨過的病症傷痛都猛烈湧上來,把他折磨得渾渾噩噩,意識不清。

雖然躺在病床上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但是他連夢境都構築得不安穩。

因為,醫生們敬業檢查,不斷問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呼吸順不順暢?”“手腳有沒有知覺?”

律風哪裏都不舒服,哪裏都疼,但不想顯得嬌氣,回答得格外堅強。

醫生們交流起那些復雜的檢測數值,律風聽得昏昏欲睡,把他們研究用藥的聲音當成了催眠曲,任由自己閉上眼睛。

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邊又傳來嗡嗡的對話聲音。

“是不是發燒了?”

“護士,請你看一下。”

“發燒正常的,體溫不算高,暫時不能用藥,免得加重身體負擔。”

男男女女的聲音,模模糊糊作響。

律風好像在夢中,隱約感受到眼皮外明亮的光。

又好像醒著,清晰地察覺到傷口陣陣發痛。

半夢半醒之間,他皺著眉,呼吸沉重費勁,卻有一只溫熱手掌,蓋在他額頭上。

片刻,小心翼翼幫他擦掉了沁出來的熱汗。

這樣的動作過於親昵,惹得律風皺了皺眉。

他還沒能掀開眼簾,就清楚聽見一聲——

“殷師兄,桑托斯先生說……”

那一聲喊,在他紛亂意識裏格外明晰。

律風驟然覺得心跳劇烈,聽覺數以萬倍敏銳起來。

即使眼皮沉重、頭腦昏沉,他也想睜眼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律風感受到刺眼光線,痛苦眯著眼仰望著旁邊高大的背影。

那個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寬闊的肩線下,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了結實有力的手臂。

他完全沒有精力去辨別病房裏的談話內容,竭盡所能地盯著熟悉得令他眼眶發熱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