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律風對南海的記憶, 總是充滿了鐵馬兵戈的鏗鏘聲響。

似乎他在新聞上見到這片海域,都與守護疆土有關。

溫柔廣博的海洋,橋梁應當身姿優美如同纏繞其中的水蛇褐藻, 順著洋流舞動。

可在他的手中, 跨海橋梁的身形壯觀,粗壯的鋼筋鐵骨, 每一根橋座都像是深入海底,捍衛領土的尖槍。

七級台風、十米巨浪,在圖紙上淡去影子。

逐漸清晰的是一座橫跨澎洲群島, 線條分明的橋梁。

他拋棄一切幹擾因素,全靠一腔創作激情, 在草稿上隨性落筆。

那些黑白線條, 圍成了律風最為熟悉的中國古建築戶牖模樣。

交錯的鋼管支撐,在橋梁中層,構成了無數鏤空六方三角格, 在世間最為堅固的材料中,支撐起貫穿南海的通道。

那些錯落有致的格線, 既有傳統古建築的婉約,又有將士鎧甲的粗獷。

律風沉浸在傳統與現代的交融之中, 迅速地建立起了跨海大橋的雛形,宣泄著他對南海的想象。

這是他第一次嘗試在橋梁裏融入傳統文化。

在進行繪制出了鋼鐵護衛般的長橋之後, 他才慢慢冷靜下來,按照南海數據微調橋梁。

落位、橋座、預留航道。

擁有了完整設計外觀的大橋,不斷延展身軀、彎折曲線,仿佛一座匍匐在海面上的長鞭,帶上了“井”字尖戟,透著百兵之勇、戰無不勝的氣勢。

律風不管風雲詭秘的委員會怎麽想, 這樣氣勢如虹的橋梁,才是他期望站立在南海之上的建築。

他順著設計圖,快速地制作起概念渲染。

律風幾乎沒有片刻猶豫地,選擇了鐵灰如漆、閃著寒光的深灰色塗裝。

因為,那是中國南海留給他印象最深的色彩,與清晰的高速分道線一起,勾勒出了一條目的明確的通道。

瞿飛在台風過境的一個下午接到了電話。

翁承先言簡意賅地叫醒趁著台風睡懶覺的徒弟。

“明天好好收拾一下,做好準備?”

“什麽準備!”瞿飛差點從床上跳起來,精神一振。

“律風來了。”

第二天一早,瞿飛的腦子都還是一片混亂。

他勉強穿著襯衫西褲,套上了運動鞋,跟著翁承先到機場接人。

駐地附近的機場,忙碌擁擠。

人頭攢動的環境,炸得瞿飛頭疼欲裂。

“他不先給我們設計圖嗎?”瞿飛皺著眉,簡直不滿律風的匆忙,“待會開會投影,整東整西,島研院那群煩人的家夥,又要唧唧歪歪了。”

翁承先看著機場到達口,說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還敢提前發設計圖?”

這話說得瞿飛啞然,他抓了抓頭發,低聲嘟囔道:“直接發給我不就安全了……”

“律風!”

翁承先忽然出聲。

瞿飛趕緊往到達口一看,見到穿著一身黑色短袖、牛仔褲的清爽年輕人。

他短發修剪得整齊,身形看起來瘦弱,走近了,瞿飛卻發現他很高。

……當然,沒有一米九一的瞿飛高。

他在南海風吹日曬待久了,一看就覺得律風養尊處優,不像是能夠吃苦耐勞的樣子。

如果不是清楚這人能夠連續走上三四天烏雀山,熬在工地裏看著大橋盤山而起,必然會把律風當做初出茅廬的工地新人。

因為年輕,出門還背書包。

跟他想象中冷漠回懟橋梁工程師的模樣,差之萬裏。

“翁總工。”律風打了招呼。

瞿飛心裏“哦”一聲,親切溫和有禮貌,果然跟他想的一點兒也不一樣。

這麽大一個陌生人站在翁承先身邊,律風的視線自然會落到瞿飛身上。

自來熟的瞿同志當場伸出了手,“歡迎歡迎,我是瞿飛,翁老師的徒弟。我們也算是同事了。”

律風聽到這個名字,連禮貌回握都透著敵意。

他眉頭微皺,直言不諱,“我的數據就是你給的?”

“草!”瞿飛當場就跳腳了,“律大設計師,我冤枉啊!”

律風還沒說篡改數據的事情,瞿飛就開始喊冤。

“我只負責傳數據,誰能想到數據是假的呢?”身材高大的工程師,說得咬牙切齒、眉飛色舞,“項目組裏面居心叵測的人太多了,咱們這次純粹是被別人給坑了。”

瞿飛邊說還邊伸手比劃,“島研院的夏英傑,絕對是造假頭號懷疑對象,實業集團的傅梅也不是什麽好貨色,裏面還有七七八八個海南省、寶島省的政府班子,勾心鬥角的水平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數據的問題,是我沒有檢查出來的錯。但是律工你今天來了,咱們得團結起來,一致對外,要不然,搞不定這群吃裏扒外的東西!”

瞿飛一句話,把委員會裏的勢力裏裏外外罵了一通。

根本不是什麽喊冤。

而是火速扯起外部危急的大旗,想拉律風入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