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報以瓊琚(1)

夜色寂靜,湘城濕熱,這條路上行人不多。兩人慢慢走著,起初都沒怎麽說話。很快,拐了個彎,前方出現一片湖。是個小小的公園,此時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和自行車。

陸惟真:“你經常來這裏?”

陳弦松:“晨跑。”

“每天晨跑?”

“嗯。”

“多少圈啊?”

“30。”

“……”

她又問:“除了晨跑呢?”

陳弦松看她一眼,答:“每天帶著徒弟,早上訓練2小時,晚上2小時。”

陸惟真暗自咋舌:真勤奮,地獄強度!哪像她,每天不睡到鬧鐘狂響,都爬不起來。忍不住又瞄一眼他的胳膊,就覺得那肌肉線條和高森那樣的壯猩猩不同,和別的男人都不同,每一寸都利落勁瘦。

陳弦松說:“你呢?”

陸惟真沒反應過來:“什麽?”

“你每天,除了上班,都幹些什麽?”

“哦……”陸惟真抓抓頭發,“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我還能幹什麽啊,什麽也幹不了。”

他卻笑了。

陸惟真:“你笑什麽啊?”

“挺好。”他說。

“什麽挺好?”

“你這樣的生活,其實挺好。”

陸惟真一怔,他已走到前面去了,背影其實是瘦的。陸惟真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看著夜色湖光中,拂柳水汽下,他慢慢走著,就覺得他看起來其實有些孤獨。

她定了定神,拋開這雜草般叢生的情緒,追上去。

沒一會兒,兩人走到幾棵果樹旁,肥厚的枝葉,高高的樹幹,高處藏著一枝枝金黃的圓果子。陸惟真一指:“枇杷!”

陳弦松也擡頭。

陸惟真左右看看無人,小聲說:“可以摘嗎?反正不摘也會爛掉吧?”

陳弦松想了想,點頭。公園的管理人員並不管,讓附近的居民摘,只是要求不準損壞枝葉。其他果樹早被人摘了個精光,唯獨這幾棵,因為太高,無人摘取。

陸惟真手癢了:“你會爬樹嗎?不會的話,放著我來。”低頭看著裙子,皺皺眉,剛把裙尾提起來,旁邊伸過來一只手,一把將裙尾從她手裏拽出來,往下一丟、又一拍,恢復原樣。

陸惟真:“……”

她擡起頭,陳弦松也直起腰,放下手,皺著眉教訓:“穿裙子爬什麽樹?想吃我去摘。”

陸惟真沒忍住笑了,索性把雙手背在身後,腳跟還忍不住擡起,在地上一點一點。她這些雀躍的小情緒,陳弦松全都看在眼裏,轉過身時,嚴肅的眉眼也有了笑意。他擡頭看了眼那樹,心裏大概有了分寸,助跑幾步,腳步輕盈得像貓,踩著樹幹就上去了。手輕輕一攀,身體已上了樹幹上第二個分叉,一只手扶著樹枝,站定了——輕松得仿佛只是走出去,站到他們家的屋檐下。

全程不過兩秒鐘。

陸惟真“哇喔”一聲。

他開始摘枇杷,無處可放,就放進褲兜裏,很快兩個褲兜就變得鼓囊囊的。

這個模樣很不捉妖師,甚至有幾分可笑。陸惟真卻看得心頭暖暖的,發了一會兒怔,上前兩步,到樹的正下方,喊道:“小心點。”

陳弦松低下頭,從他的角度,此刻的少女就像顆小蘑菇似的,拼命擡頭,巴掌大的臉,仰望著他。當風吹過,裙擺在她身周輕輕展開,就像一朵淡粉色的雲。陳弦松的手按住樹枝,有那麽一會兒沒動。而她眨了眨眼:“怎麽了?”

陳弦松:“接著。”

他摘了果實累累的一枝,向她拋去。陸惟真手忙腳亂,接了個滿懷,忍不住喜笑顏開,雙手托起那一支,給他看:“接住了!”

陳弦松卻只是看著她的臉,也輕輕笑了。

“夠了嗎?”他問。

“夠了,夠了。”

他松手,一躍而下。

就在這時。

滿園路燈,同時亮起。無數潔白、柔圓的燈球,就像無數顆星星,在他身後升起。而兩人背後那汪暗沉的湖水,也映著點點波光,便仿佛銀河。

有一盞燈,正在兩人頭頂,隨著他的躍下,燈光刹那傾瀉成水霧般的背景。

而他單膝跪地,手只輕輕一按,身體剛觸底就站起,快得像豹,輕得像貓。他同時擡頭看向她,眉若峻山,眼若深潭,臉龐薄薄染光,如同夢中相見。

陸惟真心中如遭撞擊,腦子裏也有些發懵。那是一種今生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在胸中滋生。叫她有點慌亂,也有點茫然。她轉身就朝前走:“我們走吧。”

陳弦松將她的手臂拉住。

手指觸碰到的皮膚光滑細膩無比,陳弦松的指尖微不可見地一彈,握住沒放。陸惟真也感覺到他指腹的粗糙和力度,心中輕輕一顫。

“伸手,兩只。”陳弦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