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殘缺的蛋殼裏, 一個巴掌大的小人坐在殼心處，軟軟的黑色短發順帖垂在額頭上，漆黑的雙眸靜靜看著唐肖。

無論怎麽看，這個小人都是徹頭徹尾的“楚沉縮小版”，尤其是那副沉默又冷淡的表情，薄唇緊抿一句話也不說的模樣——有那麽一瞬間令唐肖懷疑自己回到了喪屍世界中的摘星市基地。

面對唐肖脫口而出的詢問，小人眼睫毛輕輕顫了顫, 沒有回答。

唐肖皺眉，端詳他兩秒。

小人面無表情, 不動如鐘。

摘星市基地裏，唐肖和楚沉的接觸其實並不多, 僅僅從細微的面部表情來判斷, 著實難以看出此時小人的心理變化。

不過此刻，第六感莫名讓唐肖有了一絲明悟：“……你在尷尬？”

小人：“……”

捕捉到小人濃黑的眼睫毛抖了兩下，唐肖點頭：“那就是尷尬了。”

小人：“……”

那麽問題來了, 如果只是公約分離出的一部分類似監察官的存在, 會出現“尷尬”這種情緒嗎？

再結合進入狗遊戲以來的種種見聞和地偶蛋的表現，一個大膽的猜測出現在唐肖腦海：

“你不會真是我認識的那個楚沉吧？你從喪屍世界穿越出來變成地偶蛋了？”

小人：“……並不是。”

此時從地偶蛋中響起的聲音已經屬於成年男子，但卻因為體型的限制而不可避免多了幾分稚嫩, 結合在一起有種詭異的萌感。

小人停頓了須臾。

“你可以稱呼我為楚沉。對我來說, 這僅僅是一個身份，而不是記憶。”

唐肖沉默兩秒：“你說的每個字我都明白, 但結合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楚沉：“……具體來說, 當我破殼的一刻, 就從純粹的意識體變為了擁有'楚沉'身份的生命體。屬於楚沉的人格部分覺醒，所以現在我是楚沉。但屬於另一個維度的記憶還未完整傳遞過來，所以我也不完全是楚沉。”

“比如現在，我知道你的名字和身份，但對於具體的記憶一無所知——唐肖，TH1-6世界困難模式勝者，積分榜第一名，唯一通關摘星市副本的人……我們又見面了。”

***

這一長串名號出來，唐肖就已經確定了楚沉的身份。

她之前所有的猜測都沒錯，公約創造出的監察官之所以和楚沉長得極其相似，絕非巧合，而是因為楚沉本身就是公約的一部分！

那麽情況就很有意思了，楚沉明明是副本世界的NPC，卻又同時來自於公約力量，是不是變相說明了公約能夠入侵甚至控制副本世界？而對於這一切，NB公司一方勢力顯然一無所知——否則洛二也不會如此震驚。

沒錯，洛二震驚了。

或許是因為沖擊過大導致數據庫延遲，洛二甚至在唐肖識海裏詭異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此刻終於艱難地發出聲音：

“001號，你是001號吧？”

作為前任隸屬於NB公司的系統，同時也是唐肖第一個末日副本世界的主控制系統，洛二竟然第一次知道摘星市副本的NPC“楚沉”是公約的人？？

“不可能，我的數據庫怎麽會出現這種盲區……不對，監察官001號怎麽可能進入副本世界……”

洛二懷疑人生地自言自語，幾乎分不清這兩個“事實”哪個對它世界觀的沖擊比較大。

唐肖冷酷指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摘星市副本時你還被一個名為‘地下城’的bug成功攻擊，令副本難度忽然提升，而導致當時副本內唯一的玩家我——差點在死在裏面。”

言外之意：連病毒bug都擋不住的程序還想萬無一失擋住公約的滲透，蜜汁自信不知道從何而來。

洛二：“……”

身為系統的尊嚴被無情質疑，然而在事實面前卻無法反駁，好氣。

“撲哧。”

坐在蛋殼中的小楚沉忽然彎了下眉眼，又馬上不易察覺地收了回去。

洛二：“……”它看到了什麽，001號居然笑了？？

剛剛001號是在笑沒錯吧？！

自打誕生以來，洛二就不知道公約創造的監察官們還有“笑”這個概念，一時間又驚呆了。

“我是不是能量匱乏導致出現幻覺了，居然看到001號在笑……”洛二失智地在識海裏蹦來蹦去，統言統語持續聒噪唐肖的識海。

“我不是001號。”

唐肖望過去，縮小版的楚沉在蛋殼裏秀氣地皺眉，搖頭否認洛二的話：“我不是001號，也不是監察官。”

洛二沉默片刻：“雖然我已經脫離主系統，但我的數據庫核心還在，監察官的相貌在全宇宙都是專利，而且你展示出的能量波動明明和001一模一樣……請不要把我當傻子！”

——如果你不是叫監察官，那我不僅不叫系統，還倒立撿垃圾。洛二在這點上還是充滿自信的。

楚沉沒說話，只是擡起手臂，指尖向空中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