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洶湧的駭浪裹挾著飄零落葉般的二人,在玉河水中急速前進。

河水湍急時,他護著她的後腦,河水稍緩時,她帶他浮出水面呼吸。她不記得自己堅持了多久,意識在反復缺氧間變得混混沌沌,一個迎面打來的浪頭就是她最後的記憶。

不知過去多久,潺潺水聲喚醒了她。

秦秾華剛一睜眼,一道刺目的光線便湧進瞳孔,她條件反射舉起右手擋在眼前。

兩道斑駁的土黃色山壁從視野邊緣伸入天空,夾著一顆紅色的火珠子,火珠子的光烤在身上,微微驅散了身上的寒意。

淵兒!

秦秾華猛地回過神來,強撐著身體從滿是砂礫碎石的粗糙地面坐了起來。

她一坐起,身上的水就嘩嘩往下流。

不遠處,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的玄衣少年。秦秾華掙紮起身,踉蹌著朝他走去。

“淵兒……淵兒……”她抱起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不住叫著他的名字。

少年膚色慘白,也不知是泡了太久,還是失血過多。秦秾華叫了他幾聲都沒有回應,連忙去摸他鼻息和脈搏。

鼻息還熱,脈搏還在。

秦秾華驟然脫力,又想哭又想笑,抱緊少年頭顱,許久一動不動。

半晌後,她穩定心神,擡頭觀察四周環境。

一條寬約三十尺的小溪靜靜流淌在他們身邊不遠,溪水清澈見底。兩塊寸草不生的嶙峋山壁高聳入雲,直通天路。小溪上遊方向有幾道分流,分流來源方向各不相同,它們在大峽谷下匯聚,奔流向沒有盡頭的盡頭。

秦秾華小心放下少年,起身往前走去。她不敢走得太遠,一路都在回頭觀望少年是否安好——好在沒走一會,她找到了一處避風的山洞。

她急忙回到溪邊,扶起少年往山洞走去。

秦曜淵高大的身量在這時成了累贅,秦秾華走一刻歇兩刻,手腳都在顫抖。

短短的一段路,她從旭日初升走到烈日高懸。

放下秦曜淵時,她已經滿身大汗。跳船前,她便脫掉了厚重的狐裘,如今寒風一吹,濕透的衣服傳來刺骨的冷意。

她用顫抖的手從懷中摸出火折子,期待打開,失望而扔。

濕透的火折子滾到一旁,不動了。

秦秾華沒有想過自己那點力氣能鉆木取火。更何況——她舉目四望,除了零星幾株野草外,光禿禿的山壁下別說樹枝了,連灌木都不見一棵。

放棄不是她的風格。秦秾華望著天上耀目的太陽,心裏有了決意。

她脫下秦曜淵身上的外袍,解開他的衣襟,努力不去看他身上重新撕裂的傷口,閉著眼睛扒下他的裏褲,抱著**的衣服,搖搖晃晃地走到洞外,找了個直射陽光的地方鋪開。

她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不醒的少年,咬了咬牙,脫下自己的衣服。

將兩人的衣服都鋪開後,她又找了幾塊鵝卵石來鎮衣,確保衣服不會被風吹走後,她回到山洞避風。

衣物曬幹的時間是漫長的,秦秾華等待的時候,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下來。

她抱膝靠著山壁,呆呆看著躺在對面的少年,視線固定在他安靜的睫毛上。

跳船的那一刻,她心裏一片空白。大腦還未回過神來,身體已經追著少年墜入大河。

咽喉中箭的方正平怎麽辦?看著她跳船的父皇怎麽辦?大朔怎麽辦?天下興亡又該怎麽辦?

在那空白的一瞬間,她什麽都忘記了,眼裏只有墜落的浴血少年。

她無意識地嘆了口氣。

這哪裏是小金狼啊……這分明是鉆石狼。

她挪到少年身邊,又一次探了他的鼻息和脈搏。在這只有風聲呼嘯的空曠峽谷,他的心跳是她唯一慰藉。

大半個白天,她來回岸邊與山洞,一會翻動衣裳,一會探人鼻息,在無人峽谷忙得不可開交。

衣服總算曬好了,她趁秦曜淵還未醒來,趕緊把自己的衣服換上,又抱著他的衣裳回到山洞,被子一樣蓋在他的身上。

她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秦秾華讓他枕在自己腿上,不斷用兩只手交替為他滾燙的額頭和面頰降溫。

“淵兒……阿姊在呢。”她低聲道。

在她安撫下,他滿是戾氣的眉心漸漸平和,而她精疲力盡地靠著山壁,一不小心睡了過去。

她睡得淺,腿上少年略一動彈就讓她醒了過來。

山洞外,落滿火紅的斜陽。

腿上的少年慢慢睜開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目光稍顯茫然。

“……阿姊?”

沙啞而粗糲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對秦秾華來說,無異天籟之音。

“是阿姊。”她柔聲道。

他盯著她無言地看了一會,忽然起身。

“等——”

她阻止不及,鋪在少年身上的衣物已經落了下去。

好大一只滑板鞋,灼傷了她的眼睛。秦秾華的臉頰火燒火燎,猛地側過頭去,怒聲道:“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