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方正平話音剛落,輿車門就從內打開了。

玉京長公主走出輿車,緊隨其後的是天壽帝和大內總管高大全。按理來說,沒有人能走在帝王之前,但事態緊急,誰也沒注意到此。

就連之後長公主率先開口問話,方正平也沒感到任何不妥。

他疾聲道:“回稟長公主,劫走穆得和的是十二名身穿布衣的男子,這十二人以一敵百,知事許河因輕敵大意,冒然出戰,其率領的一百金吾衛全滅,前朝余孽斬下許河頭顱,留在曾經軟禁穆得和的馬車中。”

狐胡余孽的示威行為讓天壽帝面色一白。

“後軍的斥候呢?”秦秾華皺眉道:“為何直到後軍受敵你們才知道消息?”

方正平沉聲道:“後軍斥候……全數失去聯系,恐怕兇多吉少。”

“穆得和怎麽又和前朝余孽勾結起來了……”天壽帝喃喃道:“穆世章還在朕手裏,他跑了,就不怕朕拿他的老父親開刀嗎?”

“陛下——卑職以為,此事必有後招。狐胡余孽不會沒有好處就和穆得和聯手,此乃燃眉之急,還請陛下早做定奪!”

天壽帝愣住了,做了二十幾年傀儡皇帝,他哪知道定奪什麽,如何定奪。當即,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女兒。

秦秾華神色雖凝重,目光卻沉穩堅定。看她此般模樣,不知怎的,天壽帝也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穩了下來。

“把穆世章帶到朕面前來。”天壽帝開口道:“再加固三軍防線,命將士提高警惕——”

“報!!!”

一名背後插旗,身染鮮血的傳信兵騎著一匹快馬,驚慌失措奔來車輿。

“報!”傳信兵滿臉驚慌:“糧車被劫!後軍戰敗,大量民工和潰敗士兵正在向中軍而來!”

方正平面色大變:“他們只有十二人,怎麽會敗得這麽快?!”

“不、不是十二人……”傳信兵牙關打顫:“是兩、兩萬人,其中約一千人……都、都是之前穿布衣的那種怪物……”

天壽帝往後踉蹌一步,高大全連忙將其扶住。他面色蒼白,剛剛才穩定下來的精神被徹底擊碎。

“稟陛下——穆世章已帶到!”

須發皆白的穆世章騎在一匹矮馬上,雙手反綁,面色比天壽帝更為慘白。

車隊後軍方向,忽然傳來戰意喧天的鼓聲。

鼓聲響了一刻便停下了。

一個宏亮的聲音緊接著響了起來:“狗皇帝!我穆氏一族為你大朔江山鞠躬盡瘁一生,你卻無情無義,卸磨殺驢!冷待我掌上明珠不說,還縱容惡子害我親兒外孫,讓他們死無全屍!”

“我倒想問問!天子犯法還和庶民同罪——為何我穆得和挨上幾條賤命便要累得一家淪為階下囚,而戕害皇子、虐殺我兒的兇手卻能逍遙法外?!”

“狗皇帝!你不仁,便別怪我不義!”

秦秾華凝目往輿車後看去,天地交接處,烏壓壓的士兵不斷往前逼近。

無數潰逃的士兵和民工只因稍微慢上一步,鮮血淋漓的刀劍便將他們的身首完全分離。越過無數哭聲、尖叫聲,穆得和的聲音清晰宏亮地傳到跟前。

便是以穆得和身體鼎盛時期,也不可能有如此聲量。

聯合起在他身邊出現的狐胡親軍,只有一個合理的可能——福祿膏。

只有福祿膏才能從一個形銷骨立的身體裏壓榨出全部能量。

“和兒……和兒……你怎麽這麽傻呀……”穆世章老淚縱橫,悲痛的身體在馬上不住顫抖。

“狗皇帝!你若現在放出我的父親,我還可看在過去情誼上,放你一條生路。你若傷我父親一根毫毛——”穆得和怒喝道:“我必誅你三族!”

天壽帝渾身顫抖,臉上懼怒交加:“反了……反了……”

穆得和大放厥詞放得過癮,可憐他的老父親——穆世章聽到“誅三族”這樣挑戰心理極限的一詞後,白眼一翻,竟從馬上直挺挺跌了下來!

眼見後邊的馬蹄就要踩碎穆世章的腦袋,聞聲趕來的武如一在千鈞一發之際從穆世章身邊奔過,彎下腰身,一把將白發蒼蒼,涕淚橫流的老人提了起來!

武如一奔到輿車前,將穆世章扔上輿車,重聲道:“陛下!事態緊急,是戰是退,還請陛下即刻定奪!”

在武如一身後,諸多官員也騎馬奔來。裴回還算鎮定,但也難掩面上蒼白。一群文人聚集在天壽帝周邊,除了相信天壽帝身邊是最安全的地方,其次也是想聽聽決策——此戰不同尋常,沒有發生在萬裏之外的邊關,他們也不在安全的朔明宮,輸了這一戰,他們再無翻身機會,不但自己要死,死後還要背負亡國的千載罵名。

三千人對兩萬人,沒有人天真到認為死拼能贏。

更何況——聽說還要不少是不懼刀槍的怪物。

他們奔如駿馬,力大無比,一個便能敵他們無數個——而他們,他們只有三千不到的普通兵士,勝算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