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秋宴

定國公謀反的事,在朝堂掀起軒然大波。

消息傳來時,永穆帝當即下令,讓禁軍查封定國公府,盡數羈押——在鎮國公府闔家問罪後,章孝溫其實嘗試過暗裏將家眷接出京城,不過彼時正逢國喪,永穆帝命玄鏡司和兵馬司皆留意戒備,哪有章孝溫插手的余地?

時至今日,除了章孝溫的發妻喬氏暗度陳倉,成為漏網之魚外,旁的皆在京城。

不過魏鸞的外祖母原就上了年紀,先前幫著竇氏扣押魏嶠夫婦、誆騙魏鸞,以致母女徹底決裂,雖是意料中的事,也讓老人家病了一場。再往後宮變失利,章氏母子被廢,更如萬鈞巨石砸在頭頂。老夫人享了一輩子的福,眼瞧著章家從烈火烹油、簪纓繁華,走到如今樹倒猢猻散的地步,豈不心痛?

據周驪音說,老婦人家已重病許久,只拿參湯吊命,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章孝溫顯然是知道無力回天,索性扯起反旗。

余下的便是二房的章孝謙、韓氏和章經。章孝謙與章孝溫是異母所出,嫡庶分明,能耐更是天壤地別。章孝溫常年駐守在肅州,也是沙場殺伐的猛將,與這庶出的弟弟原就感情不深,既救不出京城,也不以其為軟肋。

這般做派,分明是忍痛舍了親眷,背水一戰。

永穆帝豈會掉以輕心?

查封定國公府後,立時頒發早就備好的布告文書,說章氏曾隨先帝平定天下,立下赫赫功勞,永穆帝因此器重寬容,待以功臣之禮。誰知章氏恃寵而驕,興國公、鎮國公、定國公在上禍亂朝綱、蠱惑東宮,在下縱容家奴、驕橫跋扈,惹得民怨沸騰、朝堂動蕩,如今做出通敵叛國、犯上謀逆的行徑,實在有負先帝與今上的信重與厚望。

叛君之臣,亂國之賊,人人得而誅之!

先前玄鏡司查實的章家種種罪行,也在此時傳遍京城,算是徹底揭出其真實面目。免得章孝溫顛倒是非,仗著百姓不知朝堂情形,扣個昏君奸佞聯手誅殺功臣的帽子。那就當真惡心透了。

好在盛煜的準備極為充足。

當年興國公、鎮國公、定國公風頭無兩,府裏家仆門客無數,在永穆帝隱忍縱容的這些年裏,光是門中仆從的惡霸行徑,便已是罄竹難書。這些雖是小事,卻由玄鏡司各處的眼線用心搜羅,種種消息皆可印證,一股腦翻出來,旁人聞之,誰不痛恨?

這些既非謠傳,可見章氏篡權竊國,並非虛言。

消息迅速傳遍京城內外,章氏早年靠戰功積攢的名聲很快只剩滿地狼藉。

而隴州和朔州的兵馬,也迅速向肅州圍攏。

曲園裏,盛煜整裝待發。

在周令淵逃出皇宮後,君臣已數次商議過應戰的事,南朱閣裏,關乎肅州戰事的輿圖和山川地形也被盛煜翻了數遍,乃至從前肅州一帶戰事的打法、成敗都爛熟於胸。而今戰事既起,阻攔包抄的兵馬從肅州周遭調派,永穆帝又從南衙選了常元楷和李慈兩員大將,並派禁軍和京畿守軍中的精銳數千,動身北上。

盛煜以先鋒之職,與常元楷同行。

這一日,夫妻倆都清早起身,迅速梳洗用飯後,魏鸞幫盛煜穿戴盔甲。比起玄鏡司那身官服蹀躞,鎖子甲沉重而寒涼,她頭回碰這東西,陌生得很。好在有盛煜指點,挨個找到鎖扣,幫他穿好。

而後帶上偷窺,扶得端正。

成婚至今,這是她頭回看盛煜穿盔甲,比起錦繡官服,這般裝束更襯出冷硬氣勢,頎長峻拔的身姿愈顯威儀,沉穩而又英姿勃發。十數年籌謀隱忍、暗中前行,這應是最後一場拼殺。比起從前的刺殺與宮變,這是沙場上萬千兵馬的搏殺,牽扯的不止朝堂與肅州兵馬,還有萬千百姓、邊境安危。

兩代帝王勵精圖治,成敗皆系於此。

盛煜的神情凝重而堅決。

魏鸞則滿心擔憂。

沙場征戰畢竟與玄鏡司不同。

從前盛煜走南闖北,便是遭遇鄧州那樣的刺殺,對方不便明目張膽地調動兵馬,動輒也只百余人,可迂回轉圜。沙場之上萬千兵馬,刀槍箭雨盡數無眼,卻是另一番景象。而盛煜既已調了玄鏡司的人手北上,必定是打算潛入章家的地盤,從內裏瓦解的。

那無異於鉆進敵營謀事,極為兇險。

上回盛煜北上,將魏知非帶回京城時便曾遭遇刺殺,在定國公部署的窮追猛打中負傷而歸,如今定國公麾下有從前的虎狼之師,也有鎮國公的殘余勢力,烽煙燃起時戒備森嚴,定要艱險數倍。

且鎮國公不戰而屈,周令淵母子失勢困頓,肅州一帶軍政皆握在定國公手裏,顛倒黑白的鼓動之下,軍中士氣必定高漲。

雖是重兵圍剿,卻也是極難啃的骨頭。

昨晚魏鸞費盡口舌,想勸盛煜帶上盧珣隨身護衛,卻未能令他更改主意。此刻晨光熹微,她的目光落在男人冷硬臉龐,胸中萬千叮囑,歸根結底也只是一句盼望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