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歸來

樂壽堂裏,這會兒亂糟糟的。

紅綢彩燈仍在,先前喜慶熱鬧的氛圍卻已消失殆盡,甬道廊下皆站著丫鬟仆婦,各自緊繃心神待命。進了屋裏,盛聞天和遊氏夫妻倆圍在榻邊,旁邊站著滿面焦灼的盛明修和長嫂,郎中和長房的幾位還沒趕過來,唯有仆婦扶著盛老夫人。

透過人影空隙,魏鸞的目光緊緊落在祖母臉上。

比起入睡前,她像是迅速被掏空似的,臉色蒼白如紙,唯有嘴周殘留著尚未擦幹凈的血跡,殷紅駭人。在她大步趕過去的間隙裏,老人家又嘔起來,血絲順著唇角流出來,驚得仆婦手足無措,就連見慣風浪的盛聞天都急得團團轉。

魏鸞心中緊揪,臉色亦變了,匆忙問道:“祖母怎麽了?”

榻邊盛聞天聞言,回身見了是她,忙道:“來得正好。老夫人無緣無故地忽然嘔血起來,郎中還沒到,也不知是何緣故。方才睡前是你照料著的,可曾察覺異常之處?曲園裏也有擅醫術的,你派個人叫來,也一道看看。”

魏鸞忙命染冬去請,順便把盧珣叫來待命。

而後細細回想方才的情形,並未想起特殊之處,只如實道:“祖母方才累得很,進屋後就躺著了,因瞧著月容出閣有些感慨,只跟我說了幾句話,過後撐不住,很快睡著了。除此之外,並無異樣。”

“那真是沒頭緒了,先等等吧。”盛聞天嘆氣。

他自然不是懷疑魏鸞。祖孫倆感情和睦,彼此都頗投緣,盛聞天全都看在眼裏,且魏鸞能幫盛煜撐著曲園,應付諸多風浪,足可信重。方才那般詢問,不過是抱著微渺的希冀,想文出點線索,及早應對。既是如此,只能等郎中來了再說。

滿屋焦灼等待,熱鍋螞蟻似的。

魏鸞瞧著虛弱嘔血的老祖母,一顆心也緊緊懸著,沒法幫她緩解痛苦,只能幫著端水遞巾,好教仆婦能騰出手照料,讓老人家能不那麽難受。

沒多久,盛聞朝夫婦也帶了董氏匆匆趕來。

嫁女出閣是喜事,夫妻倆身上還穿著今日受禮的華服,瞧見老夫人嘔血的模樣,頓時慌張起來。滿屋子的人,哪怕懂點醫術皮毛,也只是日常所用,何曾碰見過這等急病?好容易等到盧珣帶了曲園裏最擅醫毒的蔡安過來,忙將床榻讓出。

蔡安久在玄鏡司,這種事算得上身經百戰。

細問過老夫人症狀,再瞧瞧老夫人嘔出的血,拿細針取了指尖血化在清水裏瞧過,面色微變了變,向魏鸞恭敬道:“血色異常,恐怕是中毒的緣故,但究竟是何毒物,卑職一時間認不出來。待會郎中來了,還需細問老夫人平常如何調養,用哪些藥。”

這般說辭,著實令魏鸞震驚,下意識看向盛聞天。

盛聞天的面色果然沉如濃墨。

府中獨女出嫁大喜的日子,滿座皆是賓客親眷,老夫人整日都在席間,怎會中毒?盛老夫人平素深居後宅,甚少出門,更與世無爭,平白無故地會是誰給她投毒?若不是沖著盛老夫人,而是意在滿座賓客,又是何居心?

這般疑慮,長房的慕氏也想到了。

畢竟是主掌中饋之人,深知後宅之事牽系前庭,疏忽不得,同盛聞天兄弟倆稍作商量,便命人去外面探消息,看今日與盛老夫人同席的人裏,是否有人身體不適。為免將動靜鬧得太大,又特意叮囑,以謝禮為由頭,切勿走露風聲。

這間隙裏,郎中張甫也趕到了跟前。

因盛聞天父子禦前得寵,盛老夫人的身體向來是請了這位名叫張甫的太醫照料。年近六十的倉髯老翁,雖腿腳不夠利索,診病卻是極厲害的,對盛老夫人的體質和用藥都極為熟悉。瞧過病症後,他微微吸了口涼氣,不可置信似的,再度診脈細看。

過後,又請教盛老夫人近日的飲食。

仆婦如實作答,魏鸞在旁聽著,心裏已漸漸沉了下去。

果然,張甫沉吟片刻,肅容擡頭。

“老夫人這幾日的飲食並無差錯,且身體向來康健,不至於無端嘔血。這病症應是吃了不凈之物,只不過……”他頓了下,多年在高門行醫的經歷使然,並未將話說得太直白,且神情遲疑,仿佛對診斷不夠篤定。

盛聞天卻已聽出了話音,“太醫的意思是有人在食物裏投毒,才致家母病重?”

張甫頷首,見盛老夫人又嘔血起來,稍露焦灼,起身道:“老夫眼拙,實在斷不出是何種毒藥,也不敢胡亂用藥,只能想個方子,盡力保住老夫人的性命。但這方子畢竟治標不治本,見效也未必好,還是得盡早找到源頭,方可放心用藥。”

這論斷與蔡安的別無二致。

盛聞天不敢耽擱,忙請郎中到側間,與蔡安一道商議對策。

而後兄弟倆親自出馬,與慕氏、遊氏兵分兩路,追查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