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高下(第2/2頁)

次日傍晚,玄鏡司捉回了兩名流竄的刺客。

再次日,此次刺殺的頭領落網。

盛煜的事後猜測也在那時被印證——此次南下的章家舊屬有百余人,在行動之初便分了兩撥,前者圍攻盛煜,若能闖入客棧,則招呼同夥活捉魏鸞。另外十余人暗中埋伏,留意逃出客棧的人群,若見到魏鸞的蹤跡,出手擒之,交予章家。

大怒之下,盛煜親自審訊,以酷烈手段問出那撥人的藏身之所。

而後將其擒住,嚴刑審訊。

此刻,盧璘既已問出魏鸞的下落,盛煜哪還按捺得住,當即鐵青著臉執劍起身,道:“備馬,稍後回京。你跟我走,其他人留著養傷。”見盧璘遲疑著望向他傷處,擺手道:“小傷,不礙事。”

說罷出了屋,大步往隔壁院裏走去。

一場激戰過後,盛煜隨行之人多半受傷,不過這都是與盛煜一道賣命慣了的人,只要還能喘氣,便還能提劍殺伐。盛煜不擔心他們的傷,直奔時虛白那邊去——雖有功夫在身,到底出自文墨之家,是養尊處優的畫師,怕是沒受過那麽重的傷。

且人家拔刀相助,卻被連累得重傷不起,盛煜終覺愧疚。

疾步進了屋,就見畫師正躺在榻上。

比起從前仙風道骨、飄然來去的瀟灑姿態,時虛白這兩日眉頭緊擰,不復往日的從容自如。見盛煜進來,他霍然坐起身,傷處被牽動,疼得吸了口涼氣,口中卻道:“盛統領那邊有消息了?”

“查到了下落。”盛煜頷首,在他榻前駐足。

時虛白神情微緊,“她……尊夫人無妨吧?”

“性命無妨,但落入他人之手,我須即刻去救她。”

“我跟你去!”時虛白說著,便欲起身。

這般迫切的姿態,擔憂牽掛展露無遺。

盛煜眸色稍深,躬身輕易按住他肩膀,兩道劍眉緊皺,沉聲道:“時公子安心養傷即可,盛某應付得來。此處會留人手照應,直到傷愈。等此事過了,盛某再親自登門,謝公子出手相助。”

“是時某無能,有負所托。”

時虛白神情微黯,那張慣常雲淡風輕的臉上少見地露出寒色。

盛煜搖頭,喉頭滾了滾,一時語塞。

對於時虛白,他從前總是懷著芥蒂的,並非出於私怨,而是因時虛白盛贊魏鸞容貌、私藏美人圖的傳聞。盛煜自信才能手腕皆壓得過出身尊貴的東宮太子,篤定魏鸞對周令淵的理智無意,但比起時虛白……平心而論,時虛白那種淡然超脫的態度,盛煜修煉不出來。

也因此,女眷們對時虛白贊不絕口,盛明修奉時虛白為世外高人時,盛煜面上不屑一顧,心裏多少存了酸意。那是種極復雜的情緒,不止是因心上人曾被覬覦的不滿。但含酸之外,時虛白不過是傾慕佳人,並無半分越矩,在魏鸞出閣後更是收斂得分毫不露。

盛煜就算憋了滿腔悶氣,也拿他沒辦法。

而這回,時虛白更是拔劍相助,險些丟了性命。

不論他初衷是想幫誰,比起滿京城宣揚心意,卻為儲位辜負佳人的周令淵,時虛白對待魏鸞的坦蕩心懷、面對險境的奮勇無畏,終究令盛煜佩服。那是種風骨,不顯山不露水,不張揚不偏執,近乎高潔。

盛煜頭回對他生出點敬意。

——雖然時虛白奮不顧身、拼死保護魏鸞的行徑,令他心裏酸意更甚。

種種復雜情緒,在此刻皆被感激壓住。

盛煜拱手,難得地朝時虛白微微躬身,鄭重道:“此次內子遭險,是盛某行事不周,給了章家可乘之機。時公子能拔劍相助,已是高風亮節,如此重傷更令盛某慚愧。既已盡力,便不負盛某所托。”

床榻上,時虛白明顯愣了愣。

他生性靈透,在京城時跟盛煜數回碰面,當然覺察得出對方的微妙態度。那晚盛煜造訪相府,問及書房裏藏著的畫卷時,彼此的態度更是心照不宣——這位鐵腕威冷的玄鏡司統領顯然不太待見他,只是人前收斂著小心眼,半分不曾表露罷了。

誰知此刻,盛煜明知他這份不該有的心思尚未消弭,卻仍鄭重作揖道謝?

這可跟從前威冷傲然的盛煜截然不同。

時虛白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盛煜卻沒再耽擱,出門叮囑郎中好生照顧,健步而去。

回到屋裏,盧珣兄弟已換好裝束,只待動身。

盛煜瞥了眼幾道墻外的屋舍,朝盧珣擡擡下巴,“你留下。等他倆傷愈再回京。”說罷,帶了盧璘動身,扛著滿身的傷直奔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