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下子溫映寒是徹底沒有心思喝茶了,手指剛剛放下茶盞還沒來得及辯駁,便聽沈淩淵悠悠開口道“王德祿。”

珠簾外站著的王德祿安排人搬了一下午奏折剛想擦把汗,聽見屋子裏又喚他了,忙把手裏的帕子收了回去,往裏間走。

他拂塵輕搭,擡手微微一揖,“奴才在。”

“去庫房裏挑十幅山水花鳥的畫來。”

溫映寒聽得心頭一顫,趕緊攔了一句“皇上可莫要往臣妾這裏送東西了,德坤宮總共就這麽大的地方,再送是真的要擺在院子裏了。”十幅山水花鳥,這是要她騰出多少面墻來?照這樣下去,家具真得擺在外面。

沈淩淵笑了笑,“不是叫你十幅畫都掛上,是都拿來好讓你在其中挑上一幅心儀的,填補上挪走櫃子後空出來的墻。”

溫映寒真想擡手揉一揉額角,她放緩了聲音商量道“臣妾多謝皇上好意,只是這好畫當好好保存才是,皇上那裏都是稀世之作絕代名畫,掛在這裏人來人往地走動,難免有損畫作,還是繼續收在庫房較為穩妥一些。”

像是生怕沈淩淵下一步會讓王德祿將裝裱好的拿來,溫映寒忙加了一句“筆墨丹青臣妾也不懂欣賞,山水花鳥更是難品其中的韻味,好畫還是留給皇上平日閑暇時觀賞吧,臣妾這裏有個樟木的櫃子足矣了。”

她說這話著實是在自謙,從前誰人不知鎮北侯嫡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這琴畫兩樣,更是名動皇城。

論起當年的貴女之中,少有能與之相較的,唯有那皇宮裏的文茵公主未出嫁前,能在書畫上與她平分秋色。

沈淩淵聽著她這番說辭,薄唇輕輕勾了勾,垂下視線似是漫不經心地摩挲了一下手裏的玉扳指,“稀世之作與絕代名畫都不想要?”他聲音低沉悅耳,尾音帶著些微微上揚的起伏,隱隱透著些不易覺察的蠱惑。

溫映寒以為這是終於將他說通了,輕輕頷首,“如此不可多得的好畫,還是命宮人們精心保存著為好。皇上若想看了也好叫下人們隨時拿出來,掛在臣妾這裏著實可惜了。”

沈淩淵沉沉地“嗯”了一聲,隨手取過放在一旁空置的宣紙,“既然這樣,那朕便親自畫上一幅吧。”他偏了偏視線,瞧著那地毯上還未來得及搬走的桃花,緩緩開口“花開一季,若畫成畫存起來,四季都可觀賞。皇後覺得如何?”

“……”那皇上畫的畫豈不是也四季都得仔細保管著?

溫映寒徹底敗下陣來,“能得皇上親筆所作,臣妾自然不勝欣喜,只是掛在這裏可惜,臣妾還是命人將它收起來更為妥帖些。”

沈淩淵手指輕叩在黑漆木紋的小案幾上,“那這書案……”

“臣妾一會兒再尋個地方將它歸置了便是了!”

沈淩淵望著她輕輕笑了笑,筆尖微微蘸了蘸硯台裏的墨汁,斂眸在宣紙上畫下了三兩筆枝杈出來。

王德祿早在兩人“爭論”的時候便悄悄給門外的小太監使了眼色,叫他們尋來了其他顏料。這會子未等沈淩淵開口,他便主動送了上去。

溫映寒剛剛還在同他生悶氣,眼下見他真的開始畫了,難免生了幾分興趣。

她手肘撐在小案上托著下巴,身體微微前傾,斂眸去望呈現在宣紙上的畫作,甚是仔細。

沈淩淵一擡眸便望見了她睫毛微動時的場景,少女明眸善睞,膚若凝脂,纖長濃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似的輕輕遮掩著她琥珀色的眼睛,但遮擋不住的,是蘊含在其中眸光的瀲灩。

筆尖在不經意間停頓了一下,花枝微微散開了些,沈淩淵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收了視線,擡筆蘸了蘸旁邊的顏料,而後不著痕跡地將畫散了的花骨朵兒給改成盛開之景,叫人看不出一點破綻。

這一幅畫,從午後斜陽將將畫到了日落時分。

一株盛開的桃花樹躍然於紙上,枝杈晃動,似有春風拂過,花落如雪,繽紛了整幅畫面。

溫映寒眼眸微微動了動,不禁感嘆沈淩淵竟有這樣精湛的畫技,腦海裏不由得回想起從前同文茵在屋中作畫時,曾聽她提起過一回。

文茵說,若論起畫技,皇城中最好的,當是她七皇兄了。

溫映寒從未見那人作過畫,雖心生好奇但不能得見,久而久之便也忘記了。

如今看著眼前這幅美景,溫映寒只覺得沈淩淵的畫技比文茵所說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還喜歡?”沈淩淵放下了手中的畫筆,將宣紙遞到溫映寒手邊。

溫映寒望著收尾處那一點點未幹涸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捧著,“喜歡的,禦花園中的桃樹也不過如此了,還不及皇上畫的有神韻。”

她剛剛還在說自己不懂欣賞,眼下便誇贊得頭頭是道了起來。仿佛比賞她曠世名作還讓她覺得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