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雨滴打在刻花鏤雕的雲窗上劈啪作響,朱紅色的宮墻被洇濕了表面,陰雲之下,黯淡無光。

屋子裏飄著些藥草的味道。

溫映寒遲遲未動,殿內悄然無聲。身側站著的小宮女們許久沒聽見喝藥與交談的動靜,忍不住將頭擡了起來。

這一望便同樣注意到了神色有異的朱蘭依。

許是小宮女們的目光太過明顯,朱蘭依似有所覺微微一愣,忙收回了視線,睫毛輕輕顫了顫,不安地盯著自己手裏的茶盞。

溫映寒望著她神情間的變化若有所思,而後微微擡眸將屋內眾人的神色一並盡收眼底。纖細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碗沿的邊緣,她淡淡地彎了彎唇,開口道:“這藥味難聞,門窗皆閉著氣味散不去,嗅起來是苦澀了些。”

她偏了偏頭朝身側的明夏輕聲吩咐:“外面下起了雨不好開窗,先去拿些安神香來點上,也好緩和一下著屋子裏的藥味。”

明夏福了福身,明白溫映寒是何意,應了聲“是”便往外走。

溫映寒回眸望向殿內其余的下人,“你們也都先下去吧,過會子藥味也就該散了。”

眾人福身,齊齊地應了聲:“是。”

宮人一個一個退了下去,去取香料的明夏也還未回來,屋中一片寂靜,只剩下了溫映寒和朱蘭依兩人。

“好了,現在也沒旁人了,”溫映寒將藥碗放到一邊,琥珀色的眸子微彎帶著溫和與透徹,“妹妹似是有話想對我說,我便自作主張先將人都遣下去了。”

朱蘭依聞言微微一怔。

溫映寒剛剛那一番的話無非是在替不小心將神色表露出來的她遮掩。藥味難聞不過是個借口,好讓屋子裏的其他人以為朱蘭依是因為聞不慣藥味才有了那樣的反應,讓她們不多想罷了。

如今屋子裏沒了旁人,經了那一道溫映寒也心中起疑,眸光望在朱蘭依身上時也沒有拐彎抹角,打算直接問個清楚。

“妹妹但說無妨。”

朱蘭依手裏的帕子在不經意間被輕輕地攥了又攥,“皇後娘娘,我……”

她雙唇微微動了動,終是站起來福下了身子,“嬪妾也只是猜測,不敢確定,不是有意要隱瞞皇後娘娘的。”

溫映寒起身扶了她起來,“好端端的這是做什麽?我也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她偏了偏視線望向身側小桌上那碗黑漆的藥汁,湯藥濃郁粘稠味道極苦,想必是煎了不少時辰。

溫映寒眼眸微微動了動,已經有了猜測,“這藥是不是有問題?”她聲音極輕,低到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

朱蘭依微微一怔待到看見溫映寒那雙透徹的眼睛時,終是抿唇輕輕點了點頭。

溫映寒眸色微深,暗道果然如此。

朱蘭依眼神閃爍,連臉色都比剛才蒼白了許多。她本就矮小瘦削,看起來跟一陣風就能將她吹了去似的,如今這副模樣當真是有些可憐。

她又急急地試圖補救:“許是、許是嬪妾弄錯了,這是禦醫開的藥,怎麽會出岔子呢?”

溫映寒微微斂了斂神色,能明白她的顧慮,深宮之中言行稍有不當便可能要承擔極為嚴重的後果,謹慎些也能理解。

她放緩了聲音:“你不必擔心,這裏也沒旁人,跟我說說無礙的。”

朱蘭依擡眸望著她,似有所動。

溫映寒頓了頓,聲音極輕地開口發問:“你是如何發現這這藥有問題的?”

“嬪妾……”

朱蘭依咬了咬唇,眸色變幻睫毛也跟著輕輕顫了顫,她重新開口道:“嬪妾聞著那藥的味道有問題。”

她像是終於鼓起了勇氣,“皇後娘娘可否讓我再看一看那藥?”

溫映寒點點頭,擡手將身後的藥汁端了起來遞到朱蘭依手中,看著她拿近那瓷碗輕嗅的樣子,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動了動。

她輕輕開口道:“你學過藥理?”

朱蘭依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不是的……”

她搖了搖頭,似是猶豫著開口:“嬪妾母親身子不好,從前父親未升官職時家中並不富裕,請不了太好的大夫,母親的便總是拖著遲遲不能根治……也算是久病成醫了吧,嬪妾自小跟在母親身邊,多少也就耳濡目染了些。”

溫映寒忽然想起了從前在六宮記档中讀到的內容,後宮這幾位嬪妃中,只有朱蘭依的父親是剛剛提拔官職上來的,然而相較於其他嬪妃的家勢,還是要差上一截。

朱蘭依繼續開口解釋道:“嬪妾嗅覺比旁人敏感些,藥汁端上來的時候便聞出了從前在母親房中遇到過的味道。娘娘是體寒,家母也曾有過類似的病症,但這湯藥之中聞起來又幾味本不該有的成分的。”

她微微頓了頓,聲音帶著關切:“這藥……娘娘喝了多久了?”

溫映寒眉心微不可見地輕蹙了一下,“自落水後便喝著了,可我先前喝這湯藥身體明明是有所好轉的,不是禦醫誤診,也就是說……這藥是中途才被人動了手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