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話裏說,未過驚蟄先打雷,四十九天雲不開。

驟雨初歇,天空中的濃雲遲遲散不去。暮靄沉沉間隱匿了夜幕之上的繁星,唯有廊間的宮燈在雲霧間若隱。

意識比身體率先清醒,周圍嘈嘈雜雜的伴隨著嗡嗡的耳鳴,記憶裏的逼仄感尤為強烈。溫映寒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卻最終只能微微眯開一道縫隙。許久的黑暗之後,光線顯得有些刺眼。

頭莫名痛得厲害,四肢皆是冷的,溫映寒本能地蹙眉,纖長微彎的睫毛隨之輕輕顫了兩下,腦海中的畫面閃了又閃混亂不清。

“皇後娘娘醒了!皇後娘娘醒了!”

皇後?

溫映寒看不見說話的人,但卻在聽見“皇後”二字之時思維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還未從昏睡中徹底脫離的身體到底是跟不上思緒地跳動,頭很快便抵抗似的再度疼痛了起來,逼得她不得不暫時放棄思索周圍人的言語。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一雙生得極為好看的桃花眸微微眨了眨,眸光間透著如隔了層雲霧般的迷離。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黃花梨鏤雕的木架床,秋香色的帷幔自然地垂在兩側,身下的暖緞極軟。溫映寒迷蒙地望著身著宮裝的小丫鬟,怎麽看,這裏也不是她在家中宿著的房間。

溫映寒吃痛地揉了揉眉心,手微微撐在軟塌上,想坐起來了解眼下的狀況。

宮女們發覺她醒了,即刻圍了過來,其中一個上前攙扶著她起身,見她始終不語試探性地又開口輕聲喚了一遍:“皇後娘娘?”

溫映寒這才發覺她們方才喚的是自己,嗓子因發燒幹涸得厲害,她微微動了動唇,聲音極低:“為何……”為何喚我皇後?

後面的話還未說完她便忍不住咳了起來,喉嚨裏難受得發緊,泛著紅的眼角生生咳出了幾分淚意。

身邊的小宮女急忙喚人端來了一杯溫水,溫映寒接過輕抿了一口,擡眸再度審視起這屋中的陳設來。

屋子裏的陳設精簡,都是些必備的東西,但單看那些家具的木紋與光澤就知這一切皆是上好的材料與工藝。

她是鎮北侯府唯一的嫡女,姨母在世時更是貴為嬪妃,溫映寒自幼便有機會常常出入宮廷,自然一眼就能識出這些是出自宮裏的東西。她很快聯想起剛剛宮人們喚她“皇後”。

“……”

她……竟成了皇後?

眼下的狀況頓時變得復雜了起來,記憶裏一片空白,她扶著額努力想回憶起什麽,卻很快便被一陣劇烈的頭痛打斷。隱約間似是能回想起來些年幼時候的事,但很快腦海裏的畫面便歸於了一片混亂,甚至有些理不清時間。

她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甚至無需再同他人確認,她幾乎可以斷定,她的記憶一定是出現了問題。

身旁的小宮女瞧著她臉色不好,半跪在她身側關切地詢問道:“娘娘可是哪裏不舒服?奴婢這就去請禦醫!”她說罷便要起身。

溫映寒擡手握了她的胳膊,攔了她一下。

“今年是何年了?”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小宮女一愣,呆了呆如實回稟道:“是盛元二年了。”

溫映寒緩緩松開了手指,再度撫上自己緊蹙的眉心。果然,盛元二年,這年號根本不是她所聽過的。

小宮女看著她這副樣子也著急,見溫映寒半晌未語,只以為娘娘是身子不適。她回身語速極快地吩咐道:“快去告訴皇上皇後娘娘醒了,再去將禦醫請進來。”身後的一個宮人忙起身往屋外走。

溫映寒聞言眼眸微動,似是也意識到了什麽,“……皇上?”

小宮女這會子怎麽也瞧出些異樣了,她跪在她身側,“娘娘您怎麽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娘娘別急,皇上和禦醫就在外殿。”

溫映寒緩緩搖了搖頭,眼瞧著這個小宮女身上的宮裝是與其他那幾個略有不同的,看著她剛才一直服侍在自己身側的樣子,想來應該是之前每日跟在她身邊近身伺候的宮女。

可她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一時間額頭上布了些細汗,溫映寒深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腦海裏的畫面本就亂,越急便越理不清頭緒,她須得慢慢捋出來。

她頓了頓,“我記憶有些亂,許多事情有些想不起來了。無事,容我緩一緩。”

小宮女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奴婢蕓夏,娘娘還記得奴婢嗎?”

溫映寒的沉默是最好的回應,內殿外隱約傳來了些說話的聲音,只是隔著一道門什麽也聽不清。溫映寒似有所覺地朝門外的方向望了望,可還未等開口便是一陣暈眩。

“娘娘!”

耳鳴聲再度襲了上來,蕓夏好像又說了些什麽,可她卻聽不清了。溫映寒扶上了自己的額頭,那裏是與冰冷的指尖截然不同的高熱。

這個季節的屋子裏仍燒著炭火不會太冷,可即便她身上蓋著錦緞刺繡而成的棉被,仍宛如身著薄衣站在三九的雪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