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頁)

太宰治緩慢地擡起唇角,露出了一個不知道能否稱之為微笑的表情,他說:“琴,我要繼續幫你修剪頭發了哦。”

我偏過頭,伴隨著我的動作,鴉羽般的長發輕輕地晃動起來。我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請便,太宰先生。”

太宰治開始幫我修剪那些不小心被燒得微微卷曲、焦黑的發梢。正如他自己所言,他的手法非常嫻熟,神態也表現出十足的遊刃有余,看來這門討好女人的技巧已經被他修煉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

不過要是能安安分分地幫我做這種事情就不會是太宰治本人了,沒過多久,他就故意用陰森森的語氣說起了理發師和綿羊的故事。

牧羊人聘用理發師來修剪羊毛,可是貪欲卻促使理發師在修剪羊毛的時候用剪刀剪下了綿羊肚皮上的羊肉,那個位置的羊肉最為肥美,綿羊接連發出淒厲的慘叫,就在這個時候——

——我停下了黑色轎車,解下了安全帶,就在太宰治說在興頭上的時候,我冷不丁地側過身,朝對方湊了過去。

他還拿著那把鋒利的剪刀,我湊近得太快,剪刀的刀尖順勢從我的發梢滑向了我的喉嚨,到最後恰好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只要輕輕一劃,就能像理發師割下羊肉一樣割開我的皮肉,不過這把對於我來說過於危險的剪刀仍然拿在太宰治手裏,一動不動。

我動作自如地替對方解開安全帶,禮貌地提醒道:“太宰先生,死穢八齋會已經到了。”

太宰治看起來沒有在這個時候搭理我的心思。他垂下眼睛,毫無溫度可言的目光也隨之滑落在那把幾乎快要刺破我的喉嚨的剪刀上,一貫表情虛假的臉上就像一潭冷冰冰的死水。

他注意到了,我也注意到了。在我忽然湊過去的同一時間,他下意識地將剪刀移開了一點。那是微不足道的一點距離,能造成的只不過是能刺破皮膚和不能刺破皮膚的區別而已。

他將臉擡了起來,看向我。

我也同樣看向他。

這不算是相互注視,或者說是普通意義上的對望。更像是在無法避讓的狹小空間裏,兩條毒蛇在用冷冰冰的視線相互審視、較量而已,只要找到哪怕一個破綻,那麽——

“果然……還是差了一點東西。”太宰治忽然說。

我眨了眨眼睛,緊接著看見太宰治隨手丟開剪刀,伸出雙手朝我探了過來,冰涼的手指正好貼在我的臉上。

他用細細長長的手指按在我的臉頰上,提起我臉部的肌肉,迫使我做出了一個強顏歡笑的表情。他歪著腦袋看了幾眼,終於滿意地點點頭,說:“嗯,這樣就好多了。”

“我不太明白,”我面無表情,目光冷淡,“這又是在做什麽。”

“在這麽重要的外交場合,用這樣一張冷冰冰的臉可不行,”太宰治摸了摸我的臉頰,說,“還是露出你的微笑吧,說不定對方會因為這個就迷戀上你而對你百依百順。”

我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我的目的地是死穢八齋會,而太宰治的卻不是。他只不過是被森鷗外派來順便接送我的,實際上他另有目的。

“到頭來還是要出差啊——”太宰治趴在車窗上,擺出了一副消極怠工的態度。

“不過我會給你帶禮物的,”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像只打算對鄰居家的魚缸下手的貓,“雖說只是個半成品,但也是個有趣的東西,用來當作禮物再合適不過。”

我禮貌地說:“我會期待的。”

臨走之前,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回過頭敲了敲對方的車窗,讓太宰治把那個透明塑膠袋交出來。

緊接著,在對方的注視下,我面不改色地將另外一小截藏在手心裏的頭發放了進去——那是一截蓬松的、微微卷曲的、黑色的頭發。男人的頭發和女人的頭發被裝在了一起。

我將手中的透明塑膠袋交還給了他,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平靜地開口道:“和太宰先生不同,我可是一個浪漫的人。”

太宰治只是看著我,什麽也沒有說。

死穢八齋會的根據地意外的是一個普通的宅邸,然而建築物設計得非常巧妙,墻壁高聳、窗口高且少,裏面的人正好能一覽無遺地監視外面的情況,而從外面看過去,只會覺得這是一個無法輕易探測的小小的堡壘。

白天,死穢八齋會的門口緊閉。大門上並沒有死穢八齋會的標記,看起來只是一戶普通的人家。

我敲開了死穢八齋會的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青年,似乎已經在門內恭候多時了,身上一絲不苟地穿著體面的黑色西裝。我本以為像這種殘余的黑道會穿著保守的和服,可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面無表情、氣質陰沉又銳利的青年比我高出一截,毫不避諱地低頭看著我。在過於短暫的初次見面之際,我們就開始不動聲色地相互打量起來——我認識他的臉,也知道他是誰,他叫治崎廻,是死穢八齋會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