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當我看見杜爾的時候,他正躺在重症病房裏奄奄一息,渾身上下被裹纏得像一個新鮮出爐的木乃伊。

他失去了一只手臂和一條腿,內臟多處破損、器官衰竭,瓦利安的成員找到他時還以為他已經死了,所幸他還有微弱的心跳,而這心跳一直勉強維持到了現在。

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杜爾在一天前只身一人離開了瓦利安,接近傍晚時分被人發現躺在威尼斯的偏僻小巷裏,被發現時他只剩下了一口氣,而這中間幾個小時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就算是彭格列頂尖的情報人員前去探查也一無所知。

然而最讓人奇怪的一點是,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世界上能在不留下任何痕跡的情況下就重傷劍帝杜爾的人實在不算多,如果有,那必定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敵人。

彭格列獨立暗殺部隊首領的敵人實在太多了,但像現在這樣被重創瀕臨致死的程度還是第一次出現。

我站在重症病房外,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盯著那道人影看了半天。

在我的印象中,杜爾從來沒有這樣虛弱,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呼吸聲若有如無,只能靠一些昂貴的醫療器材勉強維持生命,病房裏到處充滿著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寂靜,猶如死寂的海潮一般將他無聲無息地淹沒。

我禮貌地詢問瓦利安的人員能否將杜爾斷掉的佩劍交給我。

他一向不離身的長劍已經斷成了可憐兮兮的兩截,像是和劍的主人一樣承受過難以想象的痛苦。

因為曾經在杜爾那裏進行過長時間的修行,對我有些眼熟的瓦利安成員默認了我是杜爾的學生,面對我的請求並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將那兩截沾滿血汙的斷劍轉交給了我。

據他們說,發現杜爾的時候,這把殘破不堪的斷劍還被死死地抓在他那一只已經斷掉的手裏,他們花費了一番功夫才把斷劍取了出來。

瓦利安的首領是一個身處絕境、生死之際也絕不肯棄劍的男人。

接下來的幾天我並沒有著急回到那不勒斯,而是待在杜爾的家裏。

雖然杜爾身為瓦利安暗殺部隊的首領,但平時並不住在瓦利安本部,他自己曾經無數次說過一個真正的意大利人要懂得將工作和生活分開——盡管我從來沒有見他工作過,他在上班時間總是摸魚帶娃——所以他在西西裏另有一處房產。

杜爾是一個從不帶女人回家過夜的單身漢,從他屋子裏亂糟糟的程度就看得出來他已經打定主意要跟自己的劍過一輩子。不過我是一個適應力良好的人,並不在乎這些,就算是臟兮兮的橋洞底下我也能住得下去。

我在杜爾的家裏仔細地查找他所殘留下來的信息。

雖然沒什麽直接的證據,但我總覺得這次他的重傷跟[熱情]組織有關,杜爾一直在暗中追查著這個組織,希望能夠通過追查這個組織來查找他朋友的下落。他不久之前就說過已經快要找到他的朋友了,前後的時間差未免太過巧合了一點。

我很快就搜查出杜爾之前追尋的情報,但找到的不過是一些殘存的信息而已,重要的內容已經被人一字不漏地抹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情報。然而這樣刻意的行為反而讓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盡管所得不多,我還是保存好了杜爾所有的情報進度,將其帶回了那不勒斯。

回到那不勒斯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帶著自己的東西,跳上了喬魯諾的窗台,輕輕地敲了兩下他的窗戶。

見裏面亮著燈卻沒有任何動靜,我眨了眨眼睛,伸手推開了窗戶,正好看見喬魯諾從洗漱間走出來,嘴裏還含著牙刷,唇邊有一點白色的泡沫——我還從未見他這副充滿生活氣息的樣子,畢竟在我心裏他一直都是不用洗臉刷牙睡覺的迪士尼公主(?),一時之間有點好奇地盯著他看。

喬魯諾大概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看見我,他看著我,愣了兩秒,然後迅速回到了洗漱間裏。

大約五秒之後,喬魯諾又從裏面出來了,只不過這一次他又變回了和平時一樣的規規矩矩。

面對對方透著些許詢問的眼神,我指了指敞開的窗戶,冷靜地開口說:“我已經敲過門了,但你沒有理我。”

“……不是這個問題,”喬魯諾沉默了一下,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現在太晚了,宿舍已經門禁了。”我一邊說著,一邊跳進了喬魯諾的房間,快速地張望了一番——這裏面的擺設跟我之前見的沒什麽兩樣,可以看得出宿舍的主人過著每天別無二致的生活,或許只是把這裏當做一個普通休息的地方而已。

我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喬魯諾,繼續說:“我的窗戶上了四道鎖,已經從裏面鎖死了,想要打開的話就算是我自己也要花上三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