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囿於離殤之妖·其伍

在前往離人閣之前,五月無數次地想象過這裏的夜晚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一定是奢侈而華麗的吧。當時的她是這麽想的。

而現在成為了離人閣打雜工的五月也依舊這麽想的。

不過,現在倒是要再多加上幾個形容詞了。

該加點什麽詞才比較貼切呢……?

“一葉,把酒拿過去!”

哦對,她忘了,現在的她才沒有“為離人閣尋找貼切的形容詞”這樣的閑空。

她趕緊小跑過去,接過擺滿酒盅的托盤。酒裝得有些太滿了,幾乎與酒盅的邊緣齊平,五月不敢走得太快,生怕把酒給灑了。

來自頂端的目光好像倏地變得狠厲了,五月覺得那目光確確實實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注視著她的腳步。

呼——

她深呼吸一口氣,繼續保持著謹慎的步調,努力不讓自己去在意那道目光。

今晚這道目光已經俯瞰了整個離人閣許久,她應該要對此感到習慣才是。

一曲終了,那些有錢的客人會把金銀珠寶丟向舞台,坐在上層閣間的貴賓也會差使仆從丟下財寶,顯然是不想要落俗。

這樣的行為有點難以理解。五月用她貧乏的思維認真地想了想,覺得這些人大抵是想展現自己家財豐厚,且對歌姬闊氣得很。又或者是錢多得沒處可用,再或者是這點錢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比不上博得歌姬的一笑。

不管真正的理由是什麽,五月都覺得這樣的行為帶著一種沖動的幼稚。

呵,不過如此罷了——她也就只是略微有一點酸而已。

撇開或幼稚或無聊的動機,這些有錢人的投擲技術似乎不怎麽好。不少的金塊和珠寶壓根就沒有被丟到舞台上,而是掉在了邊緣的地方。

掉落在地上的錢財,身為普通打雜工的女孩們自然是撿不得的。於是對於他們來說,這些錢便也就失去了價值,變成了毫無用處只會添亂的負擔。五月不僅要避開那群到處亂走的客人,還必須要時時注意腳下。

要是不小心踩到什麽東西摔倒了,她大概會受罰吧。今夜真時子已經罵過她了,盡管那時她根本就沒有犯錯。

穿梭在酒桌之間,整個夜晚五月都不得不打起精神。她不是沒有產生困意,只是每當困意來臨之時,就會被工作壓住。而這離人閣,畢竟是個煙花之所,流連其中的人們也並不會是什麽清白的人。

五月不記得這一晚她送了多少歌姬走進上層的閣間中,而坐在閣間中的偏又都是腦滿肥腸的家夥。五月不知道她們的陪酒工作會是怎樣的艱難,但她只能這麽做——除此之外,她沒有別的選擇。

與忙碌的工作一起撲面而來的是無言的委屈。喝得神志不清的客人不小心把酒撒在了她的衣服上,還莫名地因此發了脾氣,阿武幫襯著客人把她痛罵了一頓,簡直像是在報仇。

按說在這種情狀下,有理由發火的那一方,明明應當是五月才對。不過五月自己現在也沒有什麽想要發火的心思了。她滿心就只有慶幸而已——應該謝謝他沒有吐在自己身上。

忙碌了一整晚,五月根本沒有機會看冬花的獨舞。她只知道當冬花站在舞台上時,歡鬧聲與空氣中的酒精味抵達了這一晚的巔峰。

離人閣的夜晚於日出之前就會結束。或爛醉或飽足的貴客踏著水上的步道坐回到船裏,與潮汐一起回到岸上。

而後關上大門,聽真時子惡狠狠地訓斥幾句,然後繼續收拾離人閣裏的殘局。

直到日頭漸高,她們才能回到狹窄的小小房間,爬進大通鋪裏,與日光一起安眠。

五月蜷縮在被窩裏,用被子蒙住腦袋,不讓日光影響到睡眠。超過二十四小時的清醒狀態讓她的頭疼得幾乎快要炸裂,就連眼球都澀澀酸痛。神經叫囂著讓她快些入眠,但她卻怎麽也睡不著。

這不免讓她更加痛苦了。

她確實知道自己是個打雜的——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的工作這麽雜啊!

滿腦子都是夜晚的喧囂,幾乎都快要讓她暈過去了。

而且……而且她還沒有給義勇寫回信呢。

要是一直等不到信的話,他是不是會著急啊?會不會擔心自己出事了呢?

五月在心中構想著各種不安的可能性,但卻又笑了出來。眼皮沉重,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久違的睡意隨之湧上來了。

五月蜷縮起身子,把腦袋埋得更深。

等睡醒了再回信吧。五月想。

然而她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傍晚,還是小島真把她叫醒的。

日夜顛倒的作息方式讓她很沒精神。她覺得自己完全是靠決心起床的。

但凡她的決心再少那麽一絲,她就要賴在床上一動不動了。

“下午的時候,水柱寄來了信。”石川睦湊在她耳邊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