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洞悉記憶的鬼·其貳

孤兒院的鐘樓敲響鐘聲,如同漣漪般一圈一圈擴散開來,蕩到了遙不可及的遠方,蕩進了五月的心裏。

分明只是無形的聲音而已,卻將她的一切勇氣都擊碎了。

透過彩繪玻璃的斜陽為黯淡斑駁的老舊木地板鍍上一層恍惚的色彩。那玻璃上的是聖母瑪利亞,懷抱著繈褓中嬰兒,神情溫柔而虔誠。

但站立在聖母瑪利亞足下的孤兒院院長,是從來不會擺出這幅神情的。

“瀧音五月。”

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五月知道他就站在身後,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甚至能感覺到他說話時的氣息打在自己的後頸上,勾起一陣恐懼感。

她不敢說話,更不敢回頭。盡管多麽努力地試圖從他的黑影中逃走,但卻無能為力。她動彈不得。

無處可走。那舊日的陰霾依舊壓在她的脊椎上。

藤條劃破空氣,發出撕裂般的凜冽尖響。

“過來!”院長沖她大吼,“快一點!”

五月的腿止不住地打顫,被恐懼感壓迫著,她跪倒在地——就像過去無數次做的那樣。

可以預見接下來發生什麽。院長手中的藤條會和怒罵一起打在她的身上。如果打中的是後背,那麽很幸運,因為痛感不會多麽強烈;但如果打到了腿上,疼痛會從皮膚滲進骨肉裏,是需要許久許久才能完全消散的。

當然,也可以預見膝蓋撞上地板時的鈍痛了。

這樣的疼痛她已經經歷過了很多次,所以她也並沒有多麽害怕,也不覺得有多疼。她只是在飛快地思索著,應當如何哀求,才能讓院長的憤怒略微消散一點……

“你在幹什麽?”

耳旁響起的是義勇的質問。

義勇抓住她的手臂,停住了她意欲跪下的動作。同時,也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了她驚恐的顫栗。

五月沒有出聲。她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只是在不停地念叨著毫無意義的話語。

像是“我做錯了”,以及“請您饒了我吧”。

義勇不知道站在他們面前的嚴厲男人究竟是誰,也不明白五月的恐懼源於何處——他只是很驚訝,驚訝於這樣的五月。

用力把她從地上拽起來,義勇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為什麽你會這麽害怕?站起來。你不能跪下去!”

這句話終於將五月從渙散的邊緣拽了出來。她的動作一頓,但那投下的陰影依舊籠罩在她的身上。

直到義勇把她推到了日光下。

“把頭擡起來——不要這樣悲慘地低垂著頭!”

在絢目的光影中,他憤怒地吼著。這是五月從沒有聽到過的語氣。

她忽然像是清醒了一些。緩緩地,她擡起頭,映入眸中的是義勇震怒的臉,眼眸中也不再是平素的冷徹——暗藏其中的是洶湧的怒火。

五月被嚇到了。

啊,他皺眉了……

她惹義勇生氣了……

她莫名的一陣慌張,卻不知道應當怎麽辦才好。她心裏的念頭和焦慮,完全變成了與義勇有關的一切。

“你不該這幅膽怯的模樣!”

他的手依舊緊緊抓著五月的肩膀,以一種近乎擁抱般的姿態將她扶住。

在他厲聲的呵斥中,五月醒來了。她甩了甩頭,穩住身子。

“這是血鬼術——是幻覺。不要相信。”她踮起腳尖,在義勇耳邊小聲說,“我們要先把那只鬼找出來才行。”

雖說他們現在說出的場景就只是單純的幻境而已,可也是根據真實的場景搭建出來的。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的五月,對這裏很熟悉。她知道哪裏可以躲人,心裏也對那只鬼躲藏的地點有了點數。

但她不想打草驚蛇,當然也不希望那只鬼聽到自己的話,所以才特地壓低了聲音。然而那只鬼卻好像真的聽到了一些什麽。

天翻地覆,孤兒院院長的身影變得扭曲,聖母瑪利亞的神情也不再虔誠。場景又變換了。

此刻是漆黑的夜與冷徹的風。成片連綿的紫藤花在遙遠的山腳下,他們所在之處只有惡鬼——以及一個戴著狐狸面具的少年。

五月知道這裏是何處,而義勇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名為錆兔的少年與他離別,踏入了深山之中。他殺死了所有的鬼,但卻被手鬼所殺。

那一屆最終選拔中唯一的喪生者,此刻仍然站在義勇的面前,活生生的,仿佛從未離開。可義勇卻抓不住他的衣擺,漸漸的連他的背影也見不到了。

義勇追了上去——但他並不是在追逐錆兔的腳步。

他已經找到那只鬼了。

五月也立刻跟上,日輪刀被雷電纏繞。

“雷之呼吸·四之形——遠雷。”

流過刀身的雷電奔向遠處,倏地分成了好幾束,如同牢籠一般阻斷了所有的逃脫路線。鬼慌張地四處逃竄,然而卻無處可去,他已經被義勇逼到了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