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年天氣格外冷,卻因為即將過年,各家各戶也還洋溢著喜慶的氛圍。

到了這時候,村子裏也終於能看到點鮮艷的喜慶顏色,各家各戶都貼上了紅艷艷的對聯。

小孩子也不怕凍,露著通紅的臉蛋兒在街頭巷尾玩鬧追逐,旁邊看著的大人、老人臉上也都露著笑臉。

正巧到了晌午吃飯的點。

村裏的那些年紀大一些的老人們,全都喜歡搬個小馬紮,坐在村子裏打麥場那紮堆休息,得空了也能閑聊幾句,說一說最近這十裏八鄉都發生了什麽新鮮事。

“哎,聽說橋頭兒老萬家那孫女兒吃了老鼠藥了?還能救活嗎?”說話的是村裏挺有名的一個大娘,名叫張秀菊,平時是個熱心人,村裏人都叫她一聲大娘。

張大娘也有個不好的,那嘴上就跟個沒把門的一樣,只要什麽事兒讓她知道了,那第二天,整個石橋村就都知道了。

聽她這麽說,幾個坐在她旁邊的人也都默不作聲的對視幾眼。

最後,一個瘦小的女人神神秘秘的說,“聽說著是不行了,老孫頭兒說得送縣醫院呢!那一家子,大門都關上了!你想想,縣醫院呢——為了這麽個撿來的丫頭片子,得多少錢往裏貼?這多劃不來!”

“就是啊!”

“要我說啊,那個萬幸,生的不明白,死都死的不明白,那一張嘴就會說瞎話。”剛才說話的女人語帶不滿,看到了隔壁那人碗裏的紅鹹菜條,有點眼饞,卻還是拿著自己的鹹菜疙瘩咬了口,繼續說,“當初就糊弄著我家狗蛋下河摸魚,差點沒上來!”

這話一說出來,不管是真是假,但只要說出來了,就有人附和。

“就是,你說說,才六歲的妮子……”

比起外面聊得熱火朝天的,萬家得人,可就沒有那麽高的興致了。

老孫頭是這十裏八鄉比較厲害的一個赤腳大夫,這鄉裏鄉親的,誰要是生個病了,都得去請他來。

可現在,老孫都說沒辦法了,那這萬幸,怕是真要救不回來了。

“嗨!”老孫頭怎麽說也是當赤腳大夫時間久了,不會治,那也有經驗。

見這樣子,趕緊說,“快給送到縣衛生所吧!再耽擱下去,小娃娃可是得不行了!”

說完,他提起箱子作勢要走。

走到門變了,余光看著萬家這一大家子也沒有要攔人的意思,動作一停,幹脆又拐彎,找了個土疙瘩坐下去了。

旁邊一直盯著她的老二媳婦王秀英見狀輕哼一聲,撇撇嘴,把臉扭到一邊去,扭了下旁邊男人的胳膊。

萬忠軍‘嘖’了聲,把胳膊抽出去,磕了磕手上的煙槍,說,“真的沒得救了?”

“啊!”老孫頭見問的是萬幸爹,頭一擡,肯定一點頭,“吞了老鼠藥丸子,別說是個六歲的小妮子,就是個大人,那也是救不活了。”

一家人又陷入了沉默裏。

過會兒,王秀英眼珠一轉,笑著把老孫頭給請了出去,順手還拿上了老孫頭平日裏掛著,用來裝模作樣,其實裏頭啥都沒有的箱子。

唯一的一個外人出去了,偌大的屋裏也就剩下了萬家自己人。

小孩子被打發上山去撿柴火,幾個大人坐的、站的都有。

老太名叫張敏靜,很有文化的一個名字。

年輕的時候,她一直都在村裏的小學教書,很受人尊敬,冬天感冒一直沒好,又摔了跤,就在家歇著。

現在在外頭的,是萬家剩下三個兄弟,老大因為死去的爹,謀到了一個城裏的職位,一直沒回來過。

老二萬忠軍就是萬幸的爹,或者說,是萬幸的養父。

六年前她老婆王秀英生孩子,生了一男一女龍鳳胎兩個,也是巧,生了孩子沒多久,他們石橋生產大隊的大隊長趙建國就撿到了一個孩子。

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扔到的石橋上的。

大夏天的,就在石橋邊那老槐樹的樹根底下,被幾根樹枝擋著,誰都看不見。

還是孩子餓的直哭,這才讓趙建國發現了。

撿到孩子的時候,他就發現孩子手心裏攥著個紙條,上頭就有倆字:萬幸。

趙建國把孩子帶回了大隊,公社書記一琢磨,他們這十裏八村的,姓萬的那可就一家。

心想著還可能和萬家有緣,剛巧萬家的老二媳婦也生了孩子,有奶水,就給帶了過去。

當時說著是請萬家幫著養幾天,還特意給了五毛錢的貼補錢,孩子繈褓裏那一百塊錢先交到了公社,他再回去商量,看這孩子接下來要咋辦。

後來公社的人說了,如果可能,希望這孩子萬家能養,隊裏也不會虧待了萬家——還能給生活上的補貼。

再者說了,那小娃娃的繈褓看著可不是什麽便宜貨,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指不定是誰家孩子被人偷走,故意扔在了他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