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張山嶽在今天之前是清漪園裏最普通不過莊戶人家,頂多就是有個種花的手藝,能時不常的進園子裏邊來多賺這幾個錢,大家幾乎不記得他的名字,都叫他老張。可今兒整個清漪園裏的人,都知道了有個膽大包天的老張,竟然想把自家閨女也送到主子辦的學堂裏去,簡直就是荒唐至極。

但老張顧不得那些,他此刻牽著女兒的手走在去韶華堂的回廊上,腦子裏全是待會兒見著主子要說什麽,主子才能讓佟兒和薔兒進學堂。他跟在桃子身後幾乎快被桃子的衣裙閃花了眼,清漪園許久沒有正經主子了,老張見過最大的人物,不過是守著園子的老太監和嬤嬤,但是穿著打扮也遠不如前邊這姑娘矜貴。

韶華堂離進院子還有段路,等再走回韶華堂門口,桃子都出了身薄汗。但這是給主子幹活,別說累點兒那就是要了命,她也不敢多嘴的。“來兩個人,把他們帶到側邊去洗漱幹凈再帶過來。”

不是桃子非要講究排場,只不過實在是這父女仨一路從山上過來,身上實在是有些臟。就這麽領進去怕嚇著主子。側間角房本就是專門給這些當值奴才們歇腳的地兒,小丫鬟領著三人過去,本就在裏面坐著的幾人便都圍了上來。

“來吧,你們這倆小不點跟我過來。”角房裏除了丫鬟們還有何嬤嬤在,何嬤嬤領著倆閨女去了屏風後邊洗臉洗手,前邊幾個大膽的丫鬟就圍著老張打量起來。

“你這人好大的膽子,學堂那是隨隨便便能去的嗎。”說話的是葡萄手底下幹活的丫鬟,專門負責守著主子要用的熱水熱茶。平時就是個跳脫的性子,這會兒也不怕生人,頭一個就圍上去了。

老張哪裏碰過這陣仗,只低著頭拿著白巾子老老實實的擦手擦臉,眼睛也只盯著被自己弄臟的白布巾,哪兒都不敢瞧,就怕得罪了誰。這幅老實模樣第一眼瞧著許是有些趣意,可三句話悶不出一個屁來的樣子實在沒勁,這些丫鬟們自然也就沒了興致,照舊該幹嘛幹嘛去了。

“這麽大冷的天兒,把人叫進來做什麽。”胤祐倚在榻上手裏拿著本書裝樣子,其實有一搭沒一搭的都在想往玉玳那兒靠。兩人好幾天沒見,昨晚胤祐著實鬧得過分了些,現在玉玳都還帶著氣兒,且不讓他近身呢。

“人家都那麽遠帶著孩子來了,瞧一瞧不妨事,我天天在這韶華堂除了看孩子和等你回來,也沒別的事兒幹,好不容易來個人還不讓我瞧瞧啊。”

玉玳不敢暴露自己的想法,畢竟開學堂和收女學生那可不是一回事,自家這爺們再是好,那也是地地道道大清朝的貝勒爺,跟他掰扯後世那些觀念,怕不是找死。

“再說了這韶華堂哪能凍著您七爺,別中了暑氣就不錯了。”當初胤祐說韶華堂裏有地龍玉玳也沒太在意,真等到天冷下來燒通了地龍之後,玉玳才知道有多暖和。

在北方建南邊園林最怕就是冬天裏太冷,園子就沒法用了。這些事兒工匠當初都想得仔細,敷設的地龍比平常要密,尤其韶華堂不光地下,就連墻壁裏都通了火道。

只不過這麽一來,每天地龍加熏籠的,這個冬天裏花在炭火上的銀子那真是往上翻了好幾倍,尤其胤祐是個聞不得煙熏味兒的,屋裏用的都是最好的紅羅炭。玉玳這個月一算賬只覺得這暖烘烘的屋子,都是銀子堆出來的,就有那麽一丟丟心疼。

玉玳話裏有話胤祐一聽就明白了,但是他沒打算明白,便裝傻充愣的把頭伸到玉玳那一邊,要吃她手裏在熏籠上熱過的橘子。這懶得要死的人玉玳推也推不開,只好把剛剝好的橘瓣遞到他嘴邊。

可有時候吧人就不能太得意,胤祐這剛把橘子咬到嘴裏,外邊桃子就領著人進來了。好在這進來還得通傳一聲,胤祐再是沒個正形也不打算在外邊奴才跟前這樣,更何況這不還領著倆閨女進來的,胤祐噌的一聲就從暖榻上起來,趿拉著厚底兒的布鞋,端坐到一旁還挺像那麽回事。

老張被領著進門被屋裏的熱乎勁兒沖得差點又退出門口,好在進了大門還有一道碧紗櫥隔著,老張瞧不清裏邊的人兒,玉玳和胤祐也只能瞧見有個人影兒進來,不算失禮。

“爺,福晉,人帶過來了。”洗幹凈了臉,張佟和張薔長得還真不錯,白白凈凈的一瞧就是在家沒被虧待的樣子。桃子把人帶到兩人跟前,老張和孩子雖然緊張,但也沒有瑟瑟縮縮見不得人的模樣。

“聽說你想把孩子送到學堂去?”玉玳瞧了眼坐在一旁玩著手裏新收的串兒的人,就知道他沒打算張嘴問。“說說吧,到底為什麽,這麽大個園子可就你一家想把女兒送去學堂。”

“回主子的話,奴,奴才就是想讓她們也認幾個字兒。”老張跪在下頭低著頭玉玳也瞧不清他到底什麽樣子,這話說得囫圇,玉玳也不可能因為這麽一句話,就真把倆姑娘收到學堂裏去。學堂裏那麽多男孩兒呢,都是招貓逗狗的年紀,萬一出了點事誰都沒法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