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沈語遲乍聞噩耗,眼前的色彩都有些模糊,喉頭陡然一甜,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

白氏一直留意她神色,見她臉色驟變,忙一把扶住她:“快去請大夫來!”又伸手掐她人中。

她連著喂了沈語遲好幾口涼水,她臉色這才好了點,擺了擺手:“嫂嫂,我沒事。”

方才她是驟然聽到噩耗,一時沒接受得了,但這麽一緩和,她又想著裴青臨應當不是那麽容易被人算計死的,萬一...萬一他是詐死呢?

沈語遲努力不往壞處想,又止不住地想著他慘死的場面,身子忽冷忽熱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

白氏把她的手放在手掌裏,用力搓熱:“哎,你這孩子,你這孩子...就是重情義,裴先生也未必就在火場裏,沒準他跑出去了呢?凡事要往好處想想。”她說歸說,心裏也覺著裴青臨生還的可能性不高,倘裴青臨無事,為何不回來呢?

她猶豫了下,又小心勸說:“你年紀還輕,要經的事兒還多著呢,生老病死還有天災**這些意外,咱們都沒法避免,若真有個萬一...你當看開些。”

沈語遲一直低著頭,不知聽沒聽進去。

白氏把府裏侍衛帶來大半,忙活了兩三個時辰,終於把屍首翻找出來。

侍衛小聲回報:“少夫人,您要不要出來辨一辨?”

白氏瞧了眼沈語遲,正要點頭,沈語遲突然扯了下她的袖子:“我跟嫂嫂一起去。”

白氏眼神擔憂地瞧著她,見她神色篤定,這才和她一並去了空地上。

地上橫七豎八擺著七八具屍首,燒的烏漆嘛黑皮肉外翻,死狀極為滲人。白氏臉色白了白,深吸了口氣才壓住不適。

沈語遲作為一普通人,平時自然也怕見到這場面,但她顧不得旁的,目光仔細搜尋了一遍,在一具身量高矮都差不多的屍首上,看見了裴青臨常佩戴的玉佩和發簪,雖然也被火燒的不成樣子,但上面的紋樣卻依然清晰,她一眼就認出那是他日常用的。

她抿了抿唇,心裏的痛楚不安反倒去了點,其他人燒的衣裳皮肉都沒了,身上的佩飾刀具也多是殘破不整的,獨這具屍首的佩飾上只有幾處焦痕,豈不可疑嗎?

她明知是在自我安慰,到底留存了幾分希望,低著頭默默不言語。

白氏緊著寬慰:“我知道你和裴先生極好,但...世事無常,哎,你看開些吧,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如何向你兄長交代?”

沈語遲壓根沒聽,她不由順著裴青臨假死的方向思考,但發現他如果真的是假死,她也沒有旁的辦法。除了身份之外,她對裴青臨一無所知,他假死之後要幹什麽呢?去了哪裏?是不是她此生都無法再見到這個人了?

這麽一想,裴青臨的死亡是真是假於她似乎也沒多大區別了。

她臉色灰敗,一路怎麽回去的都不知道。

她本想打發周媼走的,但周媼說什麽也不肯走,也不肯多說什麽,鋸嘴葫蘆似的悶頭在她身邊當差。

沈語遲根本無心顧及此事,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少天,終於收到一個唯一讓她振奮點的消息——永寧醒過來了。

白氏忙把這好消息告訴她,沈語遲也沒猶豫,立即遞了帖子要上門拜見。

她很快見到永寧,永寧除了頭上纏著一圈紗布,氣色倒還好,見到她便抱怨:“我這幾天快悶死了,每天就是清湯白菜,想整盤旋炙羊肉我哥都不準,嘴巴裏都淡出個鳥來了!”

她受傷多多少少跟沈語遲有關系,沈語遲本來還覺著無顏見她,聽她這話,頗是無語:“你再這麽說話,小心被教養嬤嬤張嘴。”

永寧細細瞧她神色,輕輕‘咦’了聲:“明明受傷的是我,怎麽你臉色這麽差?”

沈語遲嘆了口氣,坐在她床邊:“擔心你擔心的。”

永寧便笑了,攬過她的肩:“還是你有良心。”她沉吟了下,又問:“我那日給你的書信你收到了嗎?為什麽沒回我?那饕鬄紋你究竟見過嗎?”

沈語遲心裏一突,低聲道:“我還沒來得及回,你就突然出事了,我哪裏還顧得上書信?”當時就急著去找裴青臨撕逼了,結果現在裴青臨人也沒了。

她心裏一嘆,又道:“那饕鬄紋,我是偶然間在哪見過的,當真想不起來了。”

永寧有些郁悶地撅了噘嘴,倒也不疑有他。

她又詳細問了幾句,見永寧恢復的不錯,她就放下禮物起身告辭。

沒想到她這邊才出了永寧住的屋,迎面就走來一個和永寧有六七分相似的挺拔男子,他低聲問:“可是沈大姑娘?”

沈語遲認出來這是永寧的大哥,郡王世子,她怔了下,慢慢點頭。

世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勞沈大姑娘這邊請,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他話雖客氣,卻有幾分不容置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