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五輛卡車開過之後,遠處傳來了祭祀開始的鼓聲,灌木叢又恢復了安靜,阿蠻等了幾分鐘,松開了扣著簡南的手。

沒有了車燈,灌木叢裏黑漆漆的,兩個人都沒有馬上開口說話。

簡南看起來情緒穩定,剛才突然被拉到灌木叢的驚嚇過去後,他表現的很合作,而且很鎮定。

他動作幅度很小的在灌木叢裏找到了被阿蠻丟出去的背包,拿出一個垃圾袋,把已經扯破變成鹹菜幹的防護服和口罩都丟了進去,系緊。

接著不緊不慢的從背包裏拿出一小瓶消毒液,先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確定這東西的味道不會再把那幫偷獵人吸引過來之後,才倒了一點點在手上,然後舉著瓶子看著阿蠻。

阿蠻沒動。

“我剛才碰過不少動物屍體。”簡南壓著嗓子。

阿蠻木著臉伸出了手。

有種非現實感。

他們背後是正在呢喃著不明咒文準備開始屠殺的偷獵人,面前是這個忙著消毒的男人,他噴的特別仔細,幾乎把她剛才接觸到他的每一寸皮膚都噴了一遍。

而且這還沒完。

他到最後還從他那個巨大的包裏拿出了一包東西遞給阿蠻:“這個拿回去洗澡的時候當肥皂用。”

他把聲音壓得特別低,聲線比平時低沉不少,在黑暗中聽起來居然有些穩重。

“我還沒有把取樣送到實驗室,但是基本確定血湖附近有部分哺乳動物身上攜帶了未知科屬的痘病毒。”

“從剛才那兩個司機對話裏也能聽出來,這種痘病毒已經開始傳染給人類。”

“雖然痘病毒有很多科屬,可是能傳染給人類的其中一個科屬裏面的痘病毒曾經摧殘過全人類,就是天花。”

“所以,你回家後必須得全身消毒。”

他應該是怕她又一邊嫌棄一邊拒絕,所以噼裏啪啦的說了很多話了,搬出天花來嚇唬她。

阿蠻塗了油彩的黑漆漆的臉在黑暗中盯著簡南看了半秒鐘,接過了那袋東西。

她承認她被嚇到了,就像那天他跟她說抓傷可能會得的那些病一樣。

這家夥挺會嚇唬人的。

“當肥皂用?”接過之後還重復了一遍用法。

簡南點頭。

黑暗中咧著牙點頭。

“還有這個。”他又掏出一包東西,“口罩。”

這次他沒解釋。

但是阿蠻突然就懂了。

那天在獸醫院的時候他把唯一的口罩給了戈麥斯,糾糾結結的給她一張紙。

所以他今天應該是還她一個口罩。

這真是……

“你會爬樹?”阿蠻咳了一聲接過口罩換了個話題,語氣不是疑問句而是反問句。

她剛才看清楚了簡南帶過來的裝備。

他是有備而來,國際獸疫局的亞洲人的工作牌,還有那一包應有盡有的工具包,阿蠻發現裏面有專門攀爬用的手套。

這人並不魯莽,和那個妄想用偽裝打入內部采訪的達沃不一樣。

不過她不是特別想知道一個獸醫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裏,她只想盡快完成達沃的任務,盡快離開這裏。

剛才那兩個司機的對話在她心裏留下了陰影,尤其是那個中年人的沉默,阿蠻本能的覺得不安,可又想不出不安的理由。

想不出就索性不想。

阿蠻站起身,開始思考他們兩個現在的處境。

血湖的出入口只有一個,必須穿過狩獵場,所以這個時間點出去顯然不可能。

她在這裏三個晚上,很清楚這幫人的工作流程,祭祀結束後就是狩獵,剛才開過去的卡車會把鱷魚屍體和偷獵人一車車的運到後面的屠宰場,幾個全副武裝的偷獵人會堵死血湖出入口,屠宰場變成拍賣場,當場剖皮當場叫賣,賣不掉的會在拍賣會結束後和鱷魚殘體一起再由卡車運出血湖。

整個過程接近四個小時,在這個期間,他們兩個都沒辦法走出血湖。

只能藏。

“這棵樹。”阿蠻走到那顆巨大的墨西哥柏木旁邊,“上面第二個枝丫。”

“你先上去,我幫你把裝備背上去。”她做慣了保鏢,安排的時候永遠雇主第一,甚至在樹下彎曲了膝蓋示意簡南,“從這邊踩著我的膝蓋抓住上面那個樹結。”

簡南瞪著那個彎曲的膝蓋足足半秒鐘。

然後把自己已經飄飄蕩蕩沒有任何遮擋作用的T恤打了個蝴蝶結掛在脖子上,背上了那個快有他一半體重的裝備包,略過阿蠻的膝蓋,直接爬了上去。

動作很笨拙。

中間好幾次差點摔下來。

但是好歹是真的會的,跌跌撞撞的也真的就爬到了阿蠻說的第二個枝丫,爬的時候沒出聲音,動作也還算快。

全程沒有和阿蠻交流。

阿蠻聳聳肩。

“坐穩了。”她向來不太關心這些無關緊要的情緒,在下面叮囑了一句,拽著一根樹枝借力直接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