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2頁)

待回了錦繡宮,舒清嫵剛想讓宮人去取些茶點回來,就看到雲煙站在那踟躕不前。

“怎麽?”舒清嫵捏了捏她的小臉蛋,“誰惹你了?”

雲煙撅嘴:“小主!別鬧奴婢。”

她說罷,轉身取來一個雕漆的方盤,上面赫然就是之前拿去織繡所陳宮女那做的繁花緞。

“小主,您跟雲霧姐姐前腳剛一走,後腳陳宮女就親自送了來,”雲煙聲音越說越低,“她說自己身子不好,以後怕是不能伺候小主了。”

這意思一聽就很明確,她以後再不會為舒清嫵做針線,拿錢的那種都不能做了。

雲煙就是為這事不高興的。

畢竟她們合作了那麽久,她之前還替陳宮女在舒清嫵這裏說過話,轉頭陳宮女就駁了小主的面子,這也太讓人意難平了。

再一個,陳宮女不出手,肯定是上面的意思,但舒清嫵以後想做些新鮮花樣,怕是不太容易。

舒清嫵倒是不太擔心,她淡然聽完,就對雲煙道:“你啊,還是太年輕,許多事都不明白。”

雲煙擡起頭,紅著臉看她。

就連雲霧也張了張耳朵,顯然是準備接受舒清嫵的教誨。

舒清嫵就說:“我如今也算是能侍奉陛下,回回都有重賞,只要我一日不失寵,總有人願意踩高捧低,頂著壓力燒我這熱灶。”

“再說,你們覺著趙素蓮很傻嗎?若是我這裏的份例出了問題,你看我會不會跟陛下哭訴?這枕頭風一吹,趙素蓮這尚宮的位置就別想再要。”

她說得很有道理,兩個小姑娘立即轉危為安,臉上也是雨過天晴,有了些笑模樣。

舒清嫵今日這一場百禧樓“辯論”看似輕松沉穩,實際上還是頗為費神,舒清嫵在貴妃榻上略歪了一會兒,還是到羅漢床上安置下來,不多時便沉入夢境。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只覺得自己一直在雲端上飄著,飄啊飄的就飛到了乾元宮,飄進了皇帝陛下的禦書房裏。

前世其實她是進過禦書房的,只最後萬念俱灰時,她不顧一切,拋去上下尊卑,不顧皇後的體面與身份,急匆匆闖入禦書房,為的就是問蕭錦琛一句話。

在這裏,她又看到二十九歲的自己。

那時候的她總是鳳冠華服,總是端莊優雅,可在厚重的面脂之下,是一張疲憊而滄桑的面容。

她看到自己如同一個瘋婦,站在皇帝禦桌前,嘶聲竭力地質問他:“陛下,您可曾信任過我?”

那聲音如同鳳凰泣血,哀婉至極。

舒清嫵看著過去的那個自己,還是會為她曾經的傷痛而難過。

那個時候的她,不過想要一句蕭錦琛的安慰而已。

說是只為家族,說是一心為了父母兄弟,可在嬌羞女兒心裏,到底也曾期盼過琴瑟和鳴,期盼過相敬如賓。

陛下對她的種種特別,都讓她不知不覺沉醉其中,在心底深處,她也曾有過動搖。

陛下是否對我有更深的感情?他力排眾議立我為後,是否因為喜愛我?

這種問題,她不是沒想過,可從來不敢問,也不敢說。她甚至不敢讓自己多想,就怕自己深陷其中,那一天現實的殘酷擺在面前,令她生不如死。

可她便是如此小心翼翼,打擊也飛快呈現在她面前。

舒清嫵漂在雲端,看著蕭錦琛放下朱筆,看著他起身走向自己。

他站在了過去的自己面前,面容依舊冷峻,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身上那股威儀越發深重,令人無法直視。

可舒清嫵記得,她當時是盯著蕭錦琛的眼眸的。

那是第一次,她認真看著他的眼睛,祈求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可蕭錦琛卻又那麽吝嗇。

他甚至連一句謊話都不肯說,只對她低聲道:“清嫵,你這些年太累了,回去歇一歇也好。”

也好。

就是這句話,擊碎了舒清嫵內心所有的堅持,也擊碎了她偽裝的堅強。

舒清嫵看著自己無聲垂淚,看著自己從忐忑到失望。

那一刻,說是萬念俱灰也不為過。

舒清嫵看著過去的自己轉身跑出乾元宮,追過去想要抱抱自己,安慰自己,一陣雲霧飄來,她卻又突然驚醒過來。

冬日裏的寢殿裏很是暖和,她蓋著不薄不厚的錦被,卻也是出了一頭的汗。

舒清嫵躺在那,突然自嘲一笑:“原來,你還是沒有忘。”

她嘴裏說著灑脫,說著不介意,說著忘記。

可心底裏,舊日曾經發生的一切都印刻在她腦海深處,從不肯輕易消散。

舒清嫵自嘲一笑,想起剛才百禧樓中蕭錦琛的那句誇贊,突然覺得有些事特別沒意思。

“我自己過好自己的人生便是了。”舒清嫵呢喃自語。

何必祈求旁人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