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她十八歲入宮,至今已有十一年光陰。

從下三位的才人一路成為至高無上的中宮皇後,也不過只走了六年時光。

行至今日,也不過才二十九歲而已。

未及三十而立,便滿頭華發生,心力枯竭病魔纏身。

這十一年,她走得太艱難了。

為了皇後這個鳳位,她用盡了後半生的健康與壽數,耗盡了自己後半生的運氣。

為了家族的榮耀,她也曾滿手鮮血,渾身陷於汙泥之中。

她的眼盲了,手臟了,就連心,也再無少時的幹凈。

既便如此,而至今日,也不過兩手空空。

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陛下的恩寵早就如過眼雲煙,一瞬不見,親人的掛念也如同空中樓閣,虛偽不堪。

她自己孤零零地來,孤零零地走。

行將就木之時,身邊只有這個陌生的小宮女,卻沒人真心為她哭。

舒清嫵緩緩閉上眼睛,嘴角掛著恬淡的笑,仿佛身邊一切都與她無關。

就在這時,她聽到人世間最後一聲。

寢殿的門扉,突然被人推開。

是誰來了呢?

外面似乎有了說話聲,那聲音很熟悉,卻又是那麽的陌生。

可舒清嫵已然不在意,她也沒有心力再去在意。

這時一只彩蝶不知從何處飛來,晃晃悠悠落在她枕邊,乖巧又安然。

舒清嫵看著這漂亮的彩蝶,嘴角是釋然的笑意。

蒼天垂憐,到底沒有孤零零一個人走。

就讓自己沉浸入甜美的夢中,不再去管這長信宮中一切是非。

就這樣一睡不醒,似乎也是極好的。

窗外,依舊落雪無聲。

………………

似霧非霧,似夢非夢。

這一夜舒清嫵睡得極沉,待朝時,還是殿外細碎的說話聲吵醒了夢中人。

舒清嫵緩緩醒來,只覺得通身都是輕快的。

那些沉疴與舊疾都如一夜飛雪,被帶至不知名的昨日光陰中。

舒清嫵輕輕動了動身,就聽門外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很快一道柔和的嗓音便在帳幔外響起:“小主,您可是要叫起?”

小主?舒清嫵有些迷糊,她怎麽就又成了小主?

莫非陛下廢後之後,還給了她下三位的位份?沒有直接打入冷宮成為庶妃?

舒清嫵隨即有些不確定:陛下是這樣心慈手軟的人嗎?

不過,不管陛下是什麽樣的人,舒清嫵也都不甚在意了。

她道:“起吧。”

話一說出口,她就有些驚訝,她這嗓子似乎比病中要清澈許多,也沒那麽嘶啞,倒是難得的有了些往日的清亮與淡雅。

就在這時,外面伺候的宮人打開床幔,絲絲縷縷的陽光從帳幔縫隙裏飄入,帶來今晨的好天氣。

一個瘦臉長眉,高個兒宮女笑意盈盈站在床邊,瞧見她醒來,立即歡喜道:“小主,外面落雪了。”

且不提她是如何歡喜,躺在床上的舒清嫵卻是萬分吃驚。

“雲霧,是你?”舒清嫵喃喃地問。

雲霧瘦臉上笑容更濃:“奴婢是小主的貼身宮女,自然是奴婢。”

舒清嫵躺在那,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恍惚了。

她早年進宮時,就是雲霧和雲煙伺候在身邊,只後來發生許多事,雲霧早早去了,雲煙離宮嫁了人,便就再無聯系。

如今再一見,恍惚間以為是在夢中。

“我還在做夢嗎?”舒清嫵輕聲說。

雲霧扶了她起身,先伺候她喝了一碗溫水,再又幫她穿好鞋襪:“小主昨夜定是睡得好,還未清醒過來。”

雲霧扶著茫然無知的舒清嫵繞過屏風,一路來到隔窗前。

“小主瞧,今歲新雪已落成。”

舒清嫵剛從屏風出來,頓時覺得眼前一片陌生,等她被絲絲縷縷的晨風吹拂面容時,才略清醒過來。

這裏,是她剛進宮的住處,錦繡宮後殿東配殿。

舒清嫵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過去。

想到這裏,她顧不上看雪,推開扶著她的雲霧,轉身去尋妝鏡。

轉瞬之間,一個清麗娟秀的年輕女子出現在銅鏡中。

那鏡子影影綽綽,並非營造司禦供,其實瞧不太清晰五官,卻能讓人一眼看穿鏡中人的神韻與姿態。

舒清嫵摸了摸臉,鏡中人也如此而為。

入手是一片細膩光滑,她輕輕摸著年輕十一歲的面容,突然覺得一切壓力和滯澀都消散開來。

現在的她,仿佛脫胎換骨一般,重新立於長信宮中。

舒清嫵猛地回頭,目光灼灼看向雲霧:“一會兒去取朝食時,記得多要一壺青梅釀。”

雲霧愣在那:“青梅釀?”

舒清嫵點點頭,又想起曾經做舒才人時的過往,補充一句:“銀錢從份例裏取便是。”

雲霧一向對她百依百順,倒也不多問她為何要酒,福了福便去吩咐雲煙,自己回了寢殿伺候舒清嫵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