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李欽遠原本還以為他們談生意應該直接去呂家的商號,或者酒樓這些地方,哪裏想到周頌居然直接帶著他上了呂家,可他心中雖有疑慮,面上卻還是那副四平八穩的樣子,就連問也不曾問一句。

走起路來更是閑庭信步。

好似自己不是來談生意,而是這戶人家請來的貴客。

他這一路走去也碰見不少人,小廝、丫鬟,每個人望向他的眼神都帶著一絲好奇和驚艷,就連替他引路的周頌心中也有些驚訝。

他是知曉這位德豐商號的東家。

今年不過十八,聽說是京城魏國公府的人,這幾個月在臨安名聲可不算小,心下不由贊嘆,到底是那些勛貴門第出來的人,這氣勢到底是跟別人不一樣。

想到這,他面上的恭敬便又多了幾分。

邊走,邊同人客氣道:“李老板莫怪,東家如今年紀大了,不愛去商號,更不愛去那些酒樓,這才只能把您請到家裏。”

李欽遠點點頭,淡道:“無妨。”

周頌便沒再多說,恪盡職守的替人引路,直到走到一處長廊,這才停下步子,朝不遠處一個身穿白色布衫的男人拱手道:“東家,李老板來了。”

聞言。

李欽遠也停下腳步,朝不遠處看過去。

雕著壁畫的長廊兩側皆掛著半卷竹簾,而廊下,一個老頭手拿鳥籠,正拿著根羽毛逗弄著鳥兒,那人約莫有五十余歲了,頭發花白,看著卻精神抖擻,聽到聲音也沒回頭,只顧著逗弄他的寶貝鳥兒。

李欽遠這幾個月,什麽樣的人沒見過?

此時也不覺受了冷落,朝那邊行了一個晚輩禮,喊得是一句,“呂叔公。”

逗弄鳥兒的聲音一頓,這長廊突然只剩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那穿著白衫的老人姓呂,單名一個學字,是徽亦綢緞鋪的東家,亦是呂家的當家,他把手裏的鳥籠遞給身旁的下人,而後轉過身,背著手,面色淡淡地朝李欽遠看去,“你叫我什麽?”

李欽遠答道,聲音恭敬溫潤:“外祖父在時曾和我提起過從前之事,他說他有一個異性兄弟,姓呂,性子直誠,是他至交好友,可惜自從去了京城便很少再見了。”

聽他說起前塵舊事,呂學面上稍有動容,只不過轉瞬便又恢復如初。

仍舊目光冷淡地望著他,語調不鹹不淡,“合著李老板今天不是來談生意的,而是來認親戚的?”

周頌聽到這話,面色一白,他是知曉東家的脾性,陰晴不定,做生意也都是憑自己高興,要不是他們呂家在紹興有根基,就東家這個脾性……

雖說這位李老板年輕,但到底背後有著個國公府,可不能輕易得罪。

剛想旁襯幾句,緩緩氣氛,可他這廂還沒張口呢,那頭李欽遠便已答道:“叔公要喊,生意自然也是要談。”他臉上是一貫的冷靜,說起話來也依舊是不疾不徐。

說完,朝人拱手,“剛才見得是叔公,行得是晚輩禮,現在見得是生意夥伴,行得是常禮。”

他兩番態度截然不同。

晚輩禮時恭敬,常禮時客氣卻帶著一股子傲氣。

短暫的靜默下,廊下突然響起一陣肆意的笑聲,呂學大步笑著朝李欽遠走來,手拍到人的肩膀上,笑罵道:“你這小子,比你外祖父那個老學究可好多了。”

“對我口味。”

又喊道:“來人,給我備酒!”

老仆應聲去吩咐,呂學直接帶著人到了外頭的石桌。

呂家下人手腳快,很快就送來酒水果點,侯在一旁的周頌替兩人倒了酒水便垂首恭候在一旁,呂學一邊喝酒,一邊看著李欽遠說道:“你小時候,我還見過你,你母親帶著你回家祭祖,恰好我也在臨安,就見了一面。”

說完,又摸了摸下巴,“不過你跟小時候倒是一點都不像,我剛剛差點沒認出來。”

李欽遠握著酒盞,好笑道:“怎麽不像?”

“你那會跟你那個父親一樣,整日板著張臉,跟個小古板似的,看著就讓人頭疼,你母親還讓我抱你,我可不要。”呂學咂了口酒,醇酒入喉,說得一臉嫌棄。

轉而又看著李欽遠笑了起來,“沒想到你現在倒是……”

大概是想過不出怎麽形容,他一邊摸著下巴,一邊看著人,半響破罐子破摔似的攤手一句,“反正你現在這脾氣對我口味,來來來,喝酒。”

他不談生意。

李欽遠便也不說,笑著陪人喝酒,等喝了三壺酒,呂學也不知是想到什麽往事,突然嘆了口氣,“我跟你外祖父打小認識,他喜歡讀書,我卻不喜歡這些東西。”

“後來,他考中功名,沒把德豐延續下去就去了京城,我跟他就沒怎麽再見面了。”

“那次聽說他出事,我急忙趕去京城,可……”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起來,就連眼睛也泛了些淚光,“還沒等我趕到,他就已經沒了。”